一個男人蹲下來,看著祝留說“留留是嗎?小丫頭長得真漂亮。”
另一個男人捏了捏祝留的臉,笑道“女人還真是越嫩越好”,他的手指很粗糙,帶著煙草的味道。
祝留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知道這跟鄰居伯伯誇她漂亮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他們讓她覺得陌生而且危險,祝留覺得自己應該逃開,她想去打開門,可是卻被抱住了。
祝留踢動著腿,大聲地嘶喊著”不要碰我!走開,走開!“
男人們隻是笑,祝留鼻腔裡的是煙草和酒精的渾濁。一個人說“去沙發那邊。”“另一個說“好,這塊兒搞不開。”
祝留被抱了過去,她一直在叫,一直在哭,不是小聲的、有所保留的哭泣,而是那種突兀而尖銳的嘶喊,在夜裡如同鬼魅。淚水模糊了視線。祝留的手揮動的過程中碰到了一個酒瓶,她直接握住酒瓶用生平最大的力氣砸上了一個男人的頭。
男人摸了一把,看到了滿手的血,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然後站起了身。祝留把酒瓶的碎片牢牢地貼在自己脖子上,雙眼緊緊地盯著他們倆。祝留其實看不見什麼,因為她的視線已經被眼淚和血液粉刷得一片混亂,她的淚,他的血。
兩個人咒罵了一句,離開了,捂著頭的男人臨走前說了句“還他媽的以為是老子願意的呢。”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祝留的手像脫力了一般鬆開了酒瓶的碎片,她知道自己安全了,她也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安寧了。
祝留感覺頭好暈,好痛,腦子裡像是被灌進了鉛水。身體很沉,像運動會時跑了八百米還要去領獎台取全班運動員的獎品。
臉頰很燙,燙得她發慌。她感覺心口砰砰地跳動,像是剛剛赴過一場撒旦的晚宴。她沉沉地閉上了雙眼,心裡的感覺很複雜,後來她知道那是劫後餘生也是覆水難收。
最後的記憶裡,她隻有一個念頭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在遠去。
祝留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
她動了動手指,睜開眼睛。感覺到刺眼的光線,眼睛眯了眯,瞳孔縮了縮。轉了轉頭,脖子僵硬得就像被人隨手撇在陽台暴曬的海綿方。
“寶貝兒!你終於醒了,這兩天可把媽媽嚇壞了。”陸鵑撫摸著她瘦了兩圈的臉,曾經的嬰兒肥都不見了。嘴唇乾乾的,目光淡淡的,一張小臉兒清秀得讓人心疼。
祝留想告訴她彆擔心,可是卻發不出聲音,好像有一隻蜘蛛在她嗓子裡結網了。她沒有嘗試著說話,怕嚇到媽媽,也怕惡心到自己。陸鵑的喜悅與憐愛幾乎要從眼睛裡溢出來,“你的高燒昨天夜裡總算退下來了,是不是那天淋了雨了?地上的血是誰的?媽媽看你身上沒有傷口啊。”
祝留動了動嘴唇,“我頭疼,一不小心把酒瓶打碎了,不小心弄傷了爸爸的朋友。”
陸鵑畢竟也是快四十歲的女人,哪裡看不出來祝留是在撒謊,可她也想象不到真相,隻是以為祝良想要打祝留結果被朋友攔住了。陸鵑揉了揉祝留的頭,說“都是媽媽不好。”祝留搖了搖頭,陸鵑直接抱起了祝留,可是祝留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僵硬得驚人。
陸鵑一聲聲地說“都是媽媽沒有守護好你。”
祝留抬起手,拍了拍陸鵑說“媽媽是最好的媽媽。”
祝留感覺到自己的後背濕了一小塊,陸鵑說“媽媽今早回家給你煮的粥還熱著呢,這就給你盛過來。”
陸鵑剛轉身邁了一步,又想起了什麼一般“你瞧媽媽這個腦子,渴了吧,媽媽給你倒水。”
倒好水,試好溫度,陸鵑伸手扶住祝留的頭,溫柔地說“來先喝點水寶貝”。
陸鵑走出去後,祝留看著醫院木色的天花板。沒有流淚,沒有顫抖,也沒有歇斯底裡。隻有纖細白皙的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祝留分不清自己有多麼用力,隻是一昧地深一點再深一點。
血漬濕潤了指尖,蹭到白色床單上,開出了一朵小花。如果你親眼見到,你就會明白一點都不美,反而顯得那麼肮臟。
這件事祝留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它就像一口井,埋葬了她的童年。好像什麼實質性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好像那麼小的她也不該記得這一切,好像隻是一場似夢非夢的幻覺,可是她的世界就是變了。
這件事發生後的二十三天,陸鵑和祝良離婚了,祝留從此再也沒有見過祝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