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工程師!
這種安靜,猶比上一次的靜,更為沉悶。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的落到了王歡身上,就連與他一齊跪在一處的王應熊,也瞪大著兩眼,直愣愣的看著他。
平涼伯?
十九歲的伯爵?
論軍功,給王歡的平北將軍無可厚非,畢竟非常時期,朝廷封出去的掛印將軍多了去,但凡手頭有點兵力,能獨霸一塊地盤的軍閥,都掛了印,多一個少一個無傷大雅。
都指揮同知也沒問題,虛銜而已,給就給吧。
但這封爵就不同了,是要賜予丹書鐵卷的,就算是爵位中最低等的二等伯,也可世襲,非社稷軍功不得封賞,當年遼東王李成梁,老死也不過是個寧遠伯,想晉為侯爺而不可得,足見這封爵的可貴。
當然了,崇禎以後,南明的封爵也泛濫成災,跑路皇帝們逃到哪裡,這爵位就封到哪裡,但無一例外,所封爵位者莫不是一方豪強,如福建的鄭氏、浙江的張名振、湖廣的劉承胤等等,要麼為當地土著大族、要麼為一方掌兵悍將,都是成名英傑。
而如王歡這般,默默無聞的小輩,不過是在王應熊帳下居一總兵,這總兵可能還是靠秦良玉的關係得來的,何德何能,可以居伯爵之位?
場中眾官看向王歡的目光,頓時以嫉妒惱火的居多,夾雜著部分羨慕眼饞者,沒有一個是帶著善意的。
他們有這般反應,倒是並不意外,因為王歡在四川的赫赫威名,並不是隔著重重山嶺居於嶺南一側的南明大臣們所知曉的。
因為四川錦衣衛千戶蔣理,已經成為了王歡的馬前卒,禦史道四川禦史米壽圖,是王應熊的幕賓,而明廷中央政府對地方上的上傳下達,除了總督巡撫等地方官外,就數這兩條。
這麼一來,永曆朝廷對四川的消息來源渠道,全都落入了王應熊手中,形成王應熊想說什麼,永曆就得信什麼。
而王應熊給朝廷呈報的明麵消息中,皆是對自己大吹大擂,將收複四川、揮師漢中、策反甘肅都渲染成自己的一舉之功,筆下生花,丹青妙手,一副畫卷全是王總督一手所成,好似舉朝上下,唯他王大總督獨秀。
所以滿朝文武,都以為王應熊突然開了竅,變成了一代名臣,而王歡,不過是王應熊提攜的一名晚輩,帶著一起沾沾光,得點軍功好升官。
但是此刻,王應熊看向王歡的目光,同樣驚訝而有些意外,下一刻,他的目光又上移,迷惑的望向高居在上的永曆帝,似乎有更大的不解在永曆帝身上。
而永曆目光與王應熊的眼神稍稍接觸,就緩緩閉上了眼,輕輕搖搖頭,幽幽歎口氣,看那神情,仿佛無可奈何一般。
王應熊微一思索,立刻了然,眉頭皺起,複又轉眼看了看王歡,有些忐忑的籌措。
兩人的短暫眼神交流,表情各異,不過是因為,王應熊在給永曆的密奏中,說了實話。
這密奏是錦衣衛特殊渠道,沒有經過內閣和通政司,唯有永曆一人能看到,除了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坤,無人知曉,就連首鋪瞿式耜,也不知道。
王應熊此人,雖貪財庸庸,卻本質忠於皇室,且有著世故官僚特有的精明,對於神宗嫡孫的永曆皇帝,他是極為認可,也頗為忠心的。彆人不知道王歡的厲害,王應熊是知道的,而且知道得很具體,具體到他清楚的明白,如今的天下,明廷唯有靠王歡,才有可能抵禦清廷,才有可能收複丟掉的江山,至於那些擁兵自重、花花架子高高的各路大小軍閥,也就能打個山賊滅個響馬,真碰上清軍八旗,隻有崩潰投降的份,根本靠不住。
所以他在密奏中,向永曆直言,必須拉攏王歡,趁他羽翼未豐,以高官顯爵控製住他,用功名厚祿收買他,讓他在內心裡種下忠於朝廷的種子,否則,社稷危矣。
王應熊的建議是,給王歡一個侯爵,讓他由一個不入流的總兵,一躍而成勳爵,如果可能,還可與王歡聯姻,反正這小子未娶,弄個公主給他,大家成了親戚,王歡還好意思不出力嗎?今後好意思造老丈人或者大舅哥的反嗎?
這個主意是極好的,一旦成功,永曆帝可高枕無憂。
但是,永曆也有難處。
就連給王歡一個伯爵,都是頂著巨大的壓力硬給的。
這種壓力,並非僅僅來自現在跪在地上的那些官兒,而是真正的生死存亡的壓力,能施加這種壓力的人,強的可怕,強得永曆也要畏懼三分。
永曆緩緩睜開眼,眼神複雜的看著王歡,心中歎道朕隻能給你一個伯爵,無法再多了,望你能明白,朕這一片苦心!
王歡直直的跪在地上,麵無表情,無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對周圍的眼神目光毫無反應,就連謝恩,也是王應熊拉著他一起叩頭的。
一片冷場般的寂靜中,兩人叩頭謝恩時高呼的“謝皇上隆恩”的宣號,也顯得有些刺耳。
而遠處的角落裡,李定國和劉雲二人,也在耳語。
劉雲有些憤怒,輕聲道“這皇帝太過小氣,大人如此豐功偉績,卻僅僅封了個掛印總兵,那勞什子的伯爵,更是無用,憑大人這功勞,當個公爵都綽綽有餘,莫非這滿朝文武並那皇帝,都眼瞎了麼?”
李定國麵目嚴肅,他的位置最靠外側,一棵大樹就在他的頭頂,整個身子都隱在樹影中,化為黑暗中的一個影子,唯有兩顆亮晶晶的眸子,放s著精光。
“滿朝文武是不是瞎子我不知道,不過這皇帝,卻不是瞎子。”李定國搖搖頭,緩緩說道“僅從他能力排眾議,敢當眾封賞大人,就能瞧出一點端倪。”
“哦?”劉雲奇道“但是剛剛那些大臣吵吵著要弄什麼禦史廷議,反對皇帝給大人封賞,難道不是他們瞎了嗎?”
李定國笑了,不過卻滿是冷意“他們不是瞎,而是睜著眼說瞎話,因為如果按照他們說的來做,大人連這伯爵都得不到,很可能得到一個掛印總兵就到頭了。”
“卻是為何?”劉雲更加奇怪了“皇帝說了還不作數嗎?”
李定國臉上冷意越來越深,說出的話語仿佛也帶著寒意“皇上的話,如今也不一定作得準,這朝堂之上,恐怕也並不是皇帝說了算數的,我觀今夜這場戲,戲碼很足,各路神鬼都上了陣,沒想到大人這一進京,居然牽連起如此多的幕後黑手,卻是沒想到的。”
他頓一頓,向劉雲道“我們駐紮在城外的軍馬,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隨時要應付不測,這肇慶城的天,並不比漢中的天安穩,一旦塌了下來,就靠我們自己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