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燭火在錯金獸形燭台上明明滅滅,將繪著雲龍紋的屏風染成流動的暗金色。
案頭堆著如山的奏折,朱砂批閱的痕跡在燭光下泛著暗紅,恰似昨夜宗人府浸透青磚的血跡。皇帝枯瘦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螭紋玉佩,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與方才下令分屍時噴濺在龍袍上的溫熱鮮血形成詭異的反差。
"陛下,宗人府清理完畢。"灰衣太監佝僂著背,影子被燭光拉長投在蟠龍柱上,像條蟄伏的毒蛇,"太子的屍首...已按您的吩咐,亂刃分之,棄於野地……"
皇帝握著朱筆的手頓了頓,筆鋒在奏折空白處洇開一小團墨漬,恍若未乾的淚痕。
他盯著案頭太子遺落的玉冠,東珠在燭火下折射出冷冽的光,突然想起太子六歲那年,也是這樣的珠子,被孩童攥在掌心咯咯笑著,奶聲奶氣地說要送給"最威風的父皇"。
喉間泛起鐵鏽味,他咽下這莫名的酸澀,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幽州的事情怎麼樣了?那柳林還在鬨騰嗎?"
太監慌忙向前半步,蟒袍下擺掃過青磚發出沙沙輕響:"回陛下的話。柳林都督正將青州、冀州的精銳儘數抽調,草原上的蠻族、妖族也被他用重利籠絡。如今白霧邊緣營帳連綿十裡,日夜都在挖掘探查..."
窗外突然掠過夜梟的啼叫,驚得案頭的奏折微微顫動。皇帝起身踱步,十二旒冕旒隨著步伐輕晃,將他的麵容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
柳林這個棋子,終究還是太過急切了。他想起柳林派人送來的太子"謀反鐵證"心中就有些膈應,他可以殺太子,他也很想殺太子,但是不能是在柳林的算計下,否則的話,那就是皇家的恥辱!
"去給柳林送信。"皇帝停在窗前,望著宮牆外濃墨般的夜色,琉璃瓦上凝結的霜花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就說白霧之事點到為止,不必窮究。"他轉身時冕旒輕撞,發出細碎的脆響,"這次他送來的證據..."指尖劃過玉佩上猙獰的龍紋,"朕自然會記他一功。"
太監垂首應是,退出時特意放緩腳步。鎏金大門閉合的瞬間,燭火突然劇烈搖曳,將皇帝的影子扭曲成怪物般的形狀,在空蕩蕩的禦書房內獨自搖晃。
洛陽城的晨霧還未散儘,朱雀大街的石板縫裡便已鋪上了新土,將昨夜的血跡遮掩得嚴嚴實實。
街邊的茶肆照常升起嫋嫋炊煙,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達官貴人們乘坐著裝飾華麗的馬車招搖過市,馬蹄踏在青石路上,發出清脆而規律的聲響,仿佛一切都與往常無異。
金鑾殿上,群臣山呼萬歲,例行公事般奏報著各地政務,有人為了些許賦稅錢糧爭得麵紅耳赤,有人盤算著如何在新的政令中謀取私利,仿佛那場慘烈的太子謀反案從未發生。
但偶爾交錯的目光、欲言又止的神態,還有深夜裡緊閉的府門透出的微弱燭光,都昭示著平靜表象下暗潮洶湧。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這場風波遠未結束,隻是在等待下一次爆發。
幽州刺史府內,鎏金獸爐中緩緩升起龍涎香,嫋嫋煙霧在雕花窗欞透入的陽光下盤旋。
柳林端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蟒紋玉帶在腰間泛著冷光,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凝視著案上明黃聖旨。綢緞上的字跡是皇帝親手所書,雖無華麗辭藻,直白話語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這老狐狸。”
柳林指尖摩挲著聖旨邊緣,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案頭的青銅燭台映出他眼底的精光,窗外的北風呼嘯著掠過屋簷,卷著塞外的黃沙撲打在窗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自然明白皇帝話語中的深意,所謂“點到為止”不過是忌憚白霧中隱藏的秘密,而“記功”二字,不過是穩住他這枚棋子的手段。
柳林向後靠去,椅背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思緒卻已飄向百裡外那片終年籠罩著迷霧的神秘之地,那裡藏著足以顛覆天下的力量,也藏著他不願為人所知的野心。
幽州刺史府密室中,青銅燈盞在牆壁上投下扭曲的光影,柳林摩挲著案頭刻滿符文的玉簡,指腹撫過玉簡表麵凸起的陣法紋路,恍若又回到那日與太子對峙的時刻。當時太子一身風塵闖入刺史府,言辭鑿鑿地揭露:草原白霧實為朝廷煉製妖族開靈神器的失敗產物,且仍在朝廷暗中操控之下,一旦激活,北疆必將陷入萬劫不複的恐慌。
"殿下以為柳某是三歲孩童?"柳林當時斜倚在虎皮椅上,把玩著腰間玉牌,目光似笑非笑。他當然清楚白霧的詭譎——那些在霧中失蹤的斥候,歸來時渾身長滿青苔、目光呆滯的模樣,至今仍在他噩夢中徘徊。可當太子掏出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傳送陣盤,要求他在局勢有變時揮軍洛陽,柳林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密室的燭火突然明滅不定,柳林瞳孔微縮。以他手上青州、冀州的兵力,貿然進攻洛陽無疑是以卵擊石。屆時天下諸侯必定打著勤王旗號群起而攻之,他苦心經營的勢力將瞬間土崩瓦解。指尖輕叩桌麵,暗合著某種古老的節奏,他早就在太子踏入密室的瞬間,悄然開啟了小世界,將這場對話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都完整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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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太急躁了。"柳林將玉簡收入袖中,冷笑一聲。窗外傳來蒼鷹的尖嘯,驚起一地寒鴉。這些日子洛陽探子傳回的密報,字裡行間皆是血腥味——太子黨羽被連根拔起,親眷流放嶺南,抄家的詔書如雪片般紛飛。他摩挲著皇帝聖旨上的朱砂印鑒,終於確定:這老皇帝根本沒有退位的打算,任何試圖挑戰皇權的舉動,都不過是飛蛾撲火。
密室石門突然傳來輕響,一名暗衛單膝跪地呈上密函。柳林展開一看,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洛陽城表麵歌舞升平,實則暗流湧動,太子的舊部已經遭到了血洗。"看來,這天下的棋局,才剛剛開始。"他將密函湊近燭火,看著字跡在火焰中化作灰燼,眼中卻燃起了更為熾熱的野心。
柳林倚著雕花窗欞,望著塞外漫天黃沙翻湧如浪。
案頭的鎏金香爐裡,龍涎香正化作一縷縷青煙盤旋而上,在昏黃的燭火映照下,恍若詭譎的迷霧。
他捏著密探剛送來的洛陽邸報,紙張上密密麻麻的字跡記錄著皇子們近來的異動——三皇子廣結文臣,在詩會上高談治國之策;五皇子頻繁出入禁軍大營,與將領們把酒言歡。
“連嫡長子都能下得去手,其他皇子還敢如此不知收斂?”
柳林指尖輕敲窗台,檀木發出沉悶的聲響。窗外寒風呼嘯,卷起沙礫拍打在窗紙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仿佛無數冤魂在嗚咽。
他不禁聯想起太子臨終前那聲帶著血沫的嘶吼,還有皇帝站在宮牆之巔,那道冰冷而決絕的身影。
“眼珠子都摳了,眼眶子又有何用?”
柳林低笑出聲,笑聲中帶著幾分嘲諷,幾分感慨。
他緩緩轉身,目光落在牆上懸掛的山河圖上,指尖沿著地圖上洛陽的位置緩緩劃過。
在這位帝王眼中,怕是連親生骨肉,也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一旦威脅到皇權,便會毫不猶豫地棄子。
想到此處,柳林眼中閃過一絲寒芒。他走到書案前,鋪開宣紙,提筆蘸墨,在紙上重重寫下“明哲保身”四個大字。
筆鋒淩厲如刀,墨跡在宣紙上暈染開來,宛如未乾的血跡。
“但願那些皇子,能早日看清局勢。”
他喃喃自語,將筆狠狠擲入硯台,濺起的墨點落在“明哲保身”四字上,為這四個字更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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