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如利刃般刮過刺史府朱漆大門,將廳外細雪卷成冰刃,在議事廳的梁柱間發出嗚咽。燭火在淡灰色氣勁的壓製下明明滅滅,將眾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在斑駁的牆壁上投下鬼魅般的晃動。
柳林的話音落下後,廳內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雷熊粗重的喘息聲在梁間回蕩。雷霆魔熊一族的族長熊戰山渾身毛發根根倒豎,琥珀色的瞳孔中翻湧著滔天怒意,他身旁的族老熊震天攥緊了腰間的狼牙棒,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苟撼山化作人形,毛茸茸的犬尾不安地擺動著,豎起來的犬耳警惕地轉動,目光在眾人之間遊移,鼻尖還不時抽動兩下,嗅著空氣中緊張的氣息。
"柳大人所言極是。"熊戰山率先打破沉默,雄渾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我雷霆魔熊一脈雖被逐出洛陽妖域,但在這北境也算是一方豪強。可如今看來,在那白霧怪物麵前,我們妖族同樣是螻蟻。"他的目光掃過青州刺史胡統勳和冀州刺史曾德祿,"那怪物先對妖族下殺手,再屠戮其他軍隊,分明是要將我們趕儘殺絕。"
熊震天重重地歎了口氣,布滿老繭的手撫過狼牙棒上的血跡:"傾巢之下無完卵,無論是人是妖是蠻,都是這天地之間的生靈。那白霧不是生靈,是災禍是不祥。我們若不團結起來,遲早會被各個擊破。"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議事廳中回響,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胡統勳和曾德祿對視一眼,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胡統勳下意識地整理歪斜的官服,指尖卻在微微發抖;曾德祿則緊咬下唇,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兩人的心思在這一刻詭異地同步——柳林拋出的這個聯盟,既是機遇,也是枷鎖。若能借此機會削弱柳林的勢力,或許能在朝廷麵前立下大功;可一旦失敗,等待他們的將是萬劫不複。
"熊族長這話倒是在理。"胡統勳強作鎮定,乾笑兩聲打破僵局,目光卻忍不住瞥向苟撼山晃動的犬尾,"隻是不知柳大人打算如何應對?那怪物如此恐怖,僅憑我們幾方勢力,真能與之抗衡?"他的目光落在柳林手中的染血玉簡上,眼中閃過一絲懼意。
曾德祿也附和道:"是啊,柳大人。這白霧怪物來曆太大,手段詭異,我們必須從長計議。"他的聲音有些發虛,視線卻一直盯著苟撼山,心裡暗自盤算著這犬妖與柳林之間究竟還有多少隱秘關聯。
柳林冷冷地掃視眾人,淡灰色氣勁在掌心凝聚成鋒利的刃芒:"朝廷想借白霧削弱我等,那我們便讓他們付出代價。如今之計,唯有聯合各方勢力,共同對抗這股邪惡力量。至於如何應對,我自有安排。"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但在此之前,我希望各位能放下成見,同心協力。否則,等待我們的隻有死路一條。"
薩米爾突然發出一陣陰森的笑聲,骨製麵具下的眼珠閃爍著詭異的光芒:"柳大人說得對。這世道本就弱肉強食,如今大敵當前,若還在勾心鬥角,不過是自尋死路。"他的青銅法杖重重杵在地上,符文閃爍間,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廳內蔓延,驚得苟撼山的犬耳瞬間向後貼緊腦袋。
阿骨打握緊腰間的九環大刀,豪邁地大笑:"說得好!我草原鐵騎早就等不及了!隻要能殺了那怪物,讓我做什麼都行!"他的笑聲中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卻也難掩對未知的恐懼。苟撼山悄悄後退半步,犬尾夾在身後,他能敏銳嗅到阿骨打身上濃烈的血腥味,那是常年征戰留下的氣息。
在眾人的討論聲中,窗外的風雪愈發猛烈,仿佛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柳林望著廳內神色各異的眾人,心中暗自盤算。這聯盟看似穩固,實則暗流湧動。但無論如何,他都要賭上一把——為了北境的百姓,也為了自己的野心。
而苟撼山則安靜地站在角落,犬妖特有的敏銳直覺告訴他,這場風暴遠比想象中更加危險。
老巫師薩米爾佝僂的脊背突然繃直,骨製麵具下渾濁的眼珠泛起幽綠的光,歪斜的視線如毒蛇般纏住青州刺史胡統勳與冀州刺史曾德祿。他鹿皮大氅上的獸牙突然無風自動,發出細碎的碰撞聲,仿佛在應和他沙啞陰森的嗓音:"兩位大人眼底的算計,老朽看得比銅鏡還清楚。既想討好柳大人,又想向朝廷表忠心?哼,天底下哪有這般兩頭得利的美事!"
薩米爾枯瘦如柴的手指劃過青銅法杖上扭曲的符文,符文瞬間亮起妖異的紅光:"朝廷那群養尊處優的權貴,早就將北境視作眼中釘。那白霧分明是他們煉製禁忌法寶時遺落的禍患,如今放任其肆虐,不就是想借刀殺人,將我們這些異己勢力一網打儘?"他突然發出尖銳的冷笑,震得廳內燭火劇烈搖曳,"兩位大人若還心存僥幸,怕是要將全族老小都拖進萬劫不複之地!"
胡統勳的官服後背已被冷汗浸透,卻仍強撐著辯解:"薩米爾巫師這是何意?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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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薩米爾猛地將法杖重重杵在地上,符文迸發出刺目的光芒,"當白霧將生靈吞噬,化作千萬個怪物時,你們以為躲在城牆後就能高枕無憂?草原四股勢力與柳大人的聯軍,本就不是你們能抗衡的,若是再加上白霧中無窮無儘的怪物......"他刻意停頓,蒼老的聲音壓得極低,"兩位大人可知"屍山血海"四字如何寫法?青州和冀州的白地,便是最好的注解。"
曾德祿的玉帶"啪嗒"一聲墜落在地,他望著薩米爾麵具下若隱若現的獰笑,喉結不住地上下滾動。作為冀州豪族的嫡子,他太清楚家族的根基紮在何處——若冀州城破,那些世代經營的田莊、商號、塢堡,都將化為烏有。即便帶著印綬逃到朝廷,失去了根基的刺史,不過是無根浮萍。
胡統勳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錦緞衣袖下留下血痕。青州胡氏傳承數百年,族中子弟遍布官場與商界,若青州淪陷,整個家族都將萬劫不複。他突然想起方才影像中葉龍武被白霧吞噬的慘狀,後背一陣發涼——連柳林的精銳都全軍覆沒,單憑青州和冀州,拿什麼阻擋那恐怖的怪物?
"你們的身家性命,都係在這場賭局上。"薩米爾緩緩收回法杖,符文的光芒漸漸黯淡,"要麼與我們並肩一戰,要麼等著被白霧碾成齏粉,連求饒的機會都不會有。"風雪拍打著窗欞的聲音驟然變大,仿佛在為巫師的話語做注腳。
阿骨打鐵塔般的身軀猛地前傾,腰間九環大刀隨著動作發出一連串嗡鳴,震得青磚縫隙裡的霜花都簌簌墜落。
他濃眉倒豎,虎目圓睜,盯著兩位刺史的眼神像極了餓狼鎖定獵物,甕聲甕氣的嗓音裡裹著草原罡風般的粗糲:
"老東西雖然說話難聽,但這回倒沒胡說八道!"
話音未落,他突然重重一拍桌案,檀木桌麵應聲裂開蛛網般的紋路,"你們若敢陽奉陰違,老子立刻帶著三十萬狼騎兵,從幽州殺進青州!到時候踏平你們的城池,搶光你們的糧草,叫你們連給朝廷通風報信的機會都沒有!"
薩米爾骨製麵具下傳來嗬嗬冷笑,渾濁眼珠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他拄著青銅法杖緩緩上前,鹿皮大氅掃過地麵,帶起一片細碎冰晶:
"蠻王說得在理。咱們蠻王一脈與巫師一脈,同飲一江水,共啃一塊肉,平日裡打打鬨鬨不礙事。"
法杖頂端符文突然泛起幽藍光芒,在廳內投射出無數扭曲人影,
"可當白霧裡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誰還顧得上內鬥?"他枯瘦如柴的手指突然指向兩位刺史,"若是你們非要當那攪局的老鼠屎......"話音戛然而止,唯有法杖符文發出的滋滋聲響徹死寂的大廳。
胡統勳隻覺後頸發涼,仿佛有無數毒蛇吐著信子在遊走。他偷瞄曾德祿,卻見對方臉色慘白如紙,額角冷汗順著歪斜的玉帶不斷滴落。兩
位刺史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恐懼——他們比誰都清楚,草原狼騎兵的彎刀有多鋒利,巫師的詛咒有多詭異。若真逼得這群蠻子和巫師狗急跳牆,青州冀州的沃土頃刻間就會化作人間煉獄。
阿骨打突然"謔"地站起身,震得座椅向後滑出三尺有餘。他反手抽出大刀,刀鋒在燭火下映出森冷寒光,刀刃卻突然轉向自己胸膛,重重一拍:
"柳大人是條漢子,敢帶著咱們直麵那怪物!今日我阿骨打就把話撂這兒——誰要是敢在背後捅刀子,老子第一個砍了他的狗頭!"
刀背敲擊胸甲的悶響在廳內回蕩,驚得窗外寒鴉撲棱棱亂飛,漆黑羽翼遮蔽了半邊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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