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世明雙腿發軟癱坐在地，懷中的《論語》滑落在青銅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曾明玥迅速擋在弟弟身前，繡著金線的裙擺掃過冰涼的地麵，她強壓下內心的恐懼，福身行禮時指尖還在微微顫抖："這位大哥海涵，舍弟自幼養在深宅大院，不懂規矩......"
為首暗衛喉間發出"咯咯"的怪響，臉頰上蠕動的蠱蟲如潮水般退入皮膚，卻在他蒼白的麵皮上留下蛛網般的黑色紋路，詭異的符文氣息仍在空氣中盤旋。胡清婉攥著帕子湊近，壓低聲音道："早說過彆盯著他們！這些暗衛的"眼睛"本就是金蠶蠱所化，盯著看久了，蠱蟲會以為你要奪舍......"
曾世明猛地捂住臉，想起那些在眼球裡湧動的黑色蟲群，胃中一陣翻湧。兩個女子對視一眼，同時歎了口氣——她們何嘗不知這些暗衛的恐怖？但更棘手的是，青州胡硯青、冀州曾承宇兩位世子已提前秘密潛入幽州，此刻整個隊伍的重擔都壓在她們肩頭。
"吱呀——"青銅大門突然緩緩開啟，劉武裹挾著一股寒氣踏入，九節鋼鞭上還掛著細碎冰晶。他鼻翼微動，瞬間捕捉到空氣中殘留的蠱蟲腥氣，抬手甩出一道灰芒。暗衛們周身黑霧翻湧，臉上的詭異紋路瞬間消失，重新恢複成毫無表情的麵具。
"我再說最後一遍。"劉武目光掃過眾人驚恐的麵容，鋼鞭在地麵拖出刺耳聲響，"暗衛隻聽柳帥一人號令，直視他們，與找死無異。"他頓了頓，看向曾世明顫抖的指尖，"若不是柳帥召見......"
少年喉間發出嗚咽，死死咬住下唇。劉武冷哼一聲，轉身往門外走去："柳帥隻召見兩人。"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回蕩，"自己商量，半個時辰後若沒結果，就都去營房裡好好待著！"
殿內陷入死寂。胡清婉下意識摸向懷中的狼頭玉牌，那是父親臨行前塞進她手中的；曾明玥握緊鎏金折扇，扇骨硌得掌心生疼。兩人目光相撞的刹那，都讀懂了對方眼中的掙紮——這看似天賜的機會，實則是一場賭上家族命運的生死局。
胡清婉與曾明玥對視的瞬間，青銅穹頂的夜明珠突然明滅不定，將兩人投在地麵的影子拉得老長。胡清婉摸了摸耳垂上的血玉墜子，那是胡家嫡女的象征；曾明玥則將鎏金折扇在掌心敲了三下，這是她們臨出發前與世子們約定的暗號。
"記住了。"胡清婉轉身時，珍珠步搖掃過曾世明的臉頰，"沒事就好好待在營房！不要出來！"
"姐姐不能去！"曾世明突然撲上來攥住曾明玥的手腕，少年的掌心全是冷汗，"那柳林的手下都是如此，他自己能是什麼樣？分明就是一群披著人皮的妖魔！你這麼一句還不是羊入虎口？！"
"啪！"鎏金扇骨狠狠抽在他手背上，曾明玥的丹鳳眼瞪得渾圓，扇麵上的水墨幾乎要咬碎他的指尖："家族危如累卵，你竟還在癡人說夢！"她喘著粗氣俯身，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咬牙道，"胡硯青與曾承宇已經在柳大人的府邸做客，他們兩個可是青州和冀州的嫡長子，你以為他們是去喝茶的？"
胡清婉按住腰間的香囊：細長的手指幾乎頂在了他的腦袋上，"柳帥若真是魔物，北境百姓何至於將狼頭旗插滿屋簷？"她瞥向劉武，見對方正盯著自己腰間的玉佩，突然提高聲音，"我等既入幽州軍，便是柳帥麾下卒——"
"倒是個明白人。"劉武忽然開口，鋼鞭在地麵敲出火星，"比某些隻會掉書袋的廢物強百倍。"他斜睨曾世明，後者正捂著手腕往後縮，撞得青銅柱上的饕餮紋嘩嘩作響。
曾明玥深吸一口氣，將折扇收進袖中："我們隨你去。"她望向胡清婉，兩人同時拂開裙擺跪下，朝著高台方向重重叩首，"但求劉統領轉告柳帥，青州胡氏、冀州曾氏，願以身為刃，護北境安寧。"
劉武的瞳孔微微收縮，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他抬手甩出三道黑霧，將兩個女子托至半空："早該如此！"黑霧裹著她們往門外飛去，臨出門時，曾明玥瞥見胡清婉發間的珍珠步搖已不知何時取下。
青銅大門在身後轟然關閉，曾世明癱坐在地，望著姐姐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方才劉武掌心的黑色紋路。可是仔細一想，又是一陣的心驚肉跳，就仿佛那紋路之中能冒出無數古城，把他啃食成白骨一般！
殿內的夜明珠重新亮起，照在他腳邊的《論語》上，書頁不知何時被翻開，"見義不為，無勇也"幾個字被朱砂圈得通紅。
而此時二女已經來到了柳林書房門口。
青銅門開啟的瞬間，潮濕的竹香裹挾著涼意撲麵而來。胡清婉下意識按住發間晃動的珍珠步搖，卻見曾明玥的鎏金折扇已悄然半開——扇麵上潑墨繪就的水墨，此刻竟與彌漫的水霧融為一體。
她們原以為會踏入充滿鐵血肅殺的營帳，卻未料到眼前是一片青碧竹林，竹葉在無形的氣流中沙沙作響，宛如萬千把細劍在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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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霧在腳踝處翻湧，涼意順著繡鞋滲入肌膚。曾明玥盯著地麵若隱若現的青苔，發現那些紋路竟與劉武掌心的黑紋相似，隻是更為繁複。竹林深處傳來棋子落在棋盤的清響，"啪"的一聲驚起兩隻白鷺，它們振翅時帶起的水珠，在月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幽藍。
"兩位姑娘站在那裡，是怕踩到竹葉上的露珠？"
柳林的聲音從竹林中央傳來，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胡清婉攥緊腰間的玉佩，觸手生涼的玉質上刻著胡家徽記，在霧氣中泛著溫潤光澤。
她抬眼望去，一襲玄衣的男子正俯身擺弄棋子，他腰間的狼頭令牌在霧氣中忽明忽暗，宛如一隻蟄伏的巨獸。
棋盤上黑白子犬牙交錯，卻在中央空出一片空白，仿佛刻意等待著什麼。
曾明玥捏緊扇柄，踏出第一步時，裙擺掃過竹葉發出細碎聲響。她注意到竹節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湊近一看，竟是《孫子兵法》的片段，墨跡被水汽暈染，有些字跡已模糊不清。
胡清婉的心臟在胸腔裡劇烈跳動，想起臨行前父親的叮囑："柳林的每句話都藏著殺招，比他戰刀更可怕。"
"柳帥雅興。"曾明玥福身後，目光落在棋盤中央的空白處，"隻是這棋局......"
"殘缺才有趣。"柳林抬起頭，玄鐵戰鎧的肩甲上凝結著水珠，順著狼頭的獠牙滴落。
他指尖夾著一枚黑子，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就像這北境，看似危局，實則暗藏生機。"說話間，黑子"啪"地落在空白處，驚得整片竹林的霧氣都劇烈翻湧起來，胡清婉隻覺玉佩突然變得滾燙，仿佛要將掌心灼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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