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錦繡看著弟弟年輕卻寫滿警惕的臉，忽然覺得很累。她想起柳林書房裡的輿圖，想起那些被朱砂圈住的地名，想起黑影沙啞的聲音……十皇子說的，或許是真的；可她看到的青丘村，聽到的那些“真相”，又該算什麼？
“我知道了，”她點了點頭，卻沒看司馬明軒的眼睛，“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司馬明軒這才鬆了口氣，拿起筷子大口吃起烤鴨來：“這聚福樓的烤鴨果然名不虛傳，比宮裡的禦膳房做得還香。”他嘴裡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地說，“姐姐，等過幾日我回京城，你有什麼要帶的東西嗎？我讓小廚房給你做些你愛吃的芙蓉糕。”
司馬錦繡笑了笑：“不用了，王府裡什麼都有。你回去後，替我給母妃帶句話，說我在這裡一切都好，讓她彆惦記。”
“知道了，”司馬明軒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對了姐姐，下個月是父皇的壽辰，柳林會帶你回京城嗎？”
司馬錦繡愣了愣。父皇的壽辰……柳林若是帶她回去，定會卷入朝堂的紛爭。三皇子與七皇子的明爭暗鬥，還有那些關於柳林“擁兵自重”的流言……她不敢想下去。
“還不知道，”她輕聲道，“柳林最近忙著北境的防務，許是沒空回去。”
司馬明軒“哦”了一聲，沒再多問，隻顧著埋頭吃飯。雅間裡一時安靜下來，隻有窗外傳來的說書聲和市井的喧囂。
司馬錦繡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裡亂糟糟的。一個挑著菜擔的老農正彎腰給賣花的姑娘稱菠菜，姑娘笑著遞給他幾文錢；兩個穿粗布衣裳的孩童正圍著糖畫攤，踮著腳看老漢畫鳳凰；酒肆門口，幾個醉醺醺的漢子正拍著肩膀大笑，其中一個還唱著跑調的北境民歌。
這燕雲城的繁華，是柳林守下來的。可這繁華之下，藏著多少算計，多少鮮血，她卻看不透。
“姐姐，你在想什麼？”司馬明軒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沒什麼，”她搖搖頭，夾了塊鴨腿放在他碗裡，“多吃點，一會兒我帶你去逛逛燕雲城的集市，那裡有很多京城沒有的玩意兒。”
司馬明軒眼睛一亮：“真的？我聽說北境的狼牙佩很有名，能不能給我買一個？”
“當然可以，”司馬錦繡笑著點頭，“隻要你喜歡。”
姐弟倆又說了些宮裡的趣事，司馬明軒講起七皇子被父皇訓斥的糗事，逗得司馬錦繡笑出了聲。可笑著笑著，她心裡又泛起一絲苦澀。十皇子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以為這世間的爭鬥，不過是你說我一句，我說你一句；可她知道，真正的刀光劍影，從來都藏在笑靨之後，藏在那些看似無害的話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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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司馬錦繡付了賬，姐弟倆走下聚福樓。街上的人比剛才更多了，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孩童的嬉笑聲混在一起，像一首熱鬨的曲子。司馬明軒被路邊一個賣皮影的攤子吸引，蹲在那裡看了半天，司馬錦繡便站在一旁等他，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掃過人群。
她看到幾個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腰間佩著彎刀，正不動聲色地跟著他們。那是柳林的人。她早該想到的，柳林怎麼可能放心讓她單獨和十皇子見麵。
心裡忽然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發疼。她以為自己是在維護柳林，可或許，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他棋盤上的一顆子，按照他的心意，說著他想讓她說的話。
“姐姐，你看這個！”司馬明軒舉著一個老虎形狀的皮影跑過來，臉上滿是興奮，“這個好看嗎？”
司馬錦繡回過神，壓下心底的波瀾，笑著點頭：“好看。喜歡就買下來吧。”
她付了錢，接過皮影遞給司馬明軒。陽光透過人群的縫隙灑下來，落在弟弟年輕的臉上，映出一層金色的光暈。她忽然覺得，或許這樣也挺好。至少，十皇子還能活得這樣簡單，這樣快樂。
“前麵有賣狼牙佩的，”司馬錦繡拉著他的手往前走，“我們去看看。”
司馬明軒高興地應著，腳步輕快地跟著她。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像一對真正無憂無慮的姐弟。
可司馬錦繡知道，這片刻的安寧，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燕雲城的繁華之下，暗流早已洶湧。而她，還有她的十弟，都早已被卷進了這旋渦之中，身不由己。
她看著遠處城牆上遊走的士兵，看著街角那些看似尋常卻眼神警惕的路人，忽然明白了柳林那句話——“在王府裡，太乾淨的人活不長久。”
或許，從她嫁入鎮北王府的那一刻起，她的善良，就已經成了彆人手中的刀。而她能做的，隻有握緊這把刀，要麼傷人，要麼……被人傷。
風從街對麵吹過來，帶著胡餅的香氣，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司馬錦繡深吸一口氣，握緊了十皇子的手，一步步往前走。腳下的青石板路被陽光曬得溫熱，可她的心，卻像被寒山寺的冰雪凍著，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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