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荒像野草一樣,在亂石坡瘋長。不到半個月,村裡的人就瘦得隻剩皮包骨,眼窩深陷,顴骨高聳,走路都打晃,像一群活死人。原本就歪歪扭扭的土坯房,現在更顯破敗,很多人家的門都開著,裡麵空蕩蕩的,隻有幾隻老鼠在地上亂竄,啃食著地上的碎渣。
清雪每天還是出去找吃的,可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少。亂葬崗上的屍體被吃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一堆堆白骨,烏鴉也不來了,大概是嫌沒肉可啄。她開始帶著阿紫去更遠的地方,有時候要走幾十裡路,去彆的村子找,可彆的村子比亂石坡還慘,有的村子甚至已經沒人了,隻剩下空房子和滿地白骨。
“娘親,我們什麼時候能有飽飯吃啊?”阿紫坐在路邊,揉著餓得發疼的肚子,聲音裡滿是委屈。這些日子,她吃的都是清雪找來的不知名的肉,有時候是生的,有時候是烤焦的,味道很難聞,可她還是得吃,不吃就會餓死。
清雪蹲下來,摸了摸阿紫的頭,她的手更瘦了,指骨分明,摸著阿紫的頭發,能感覺到裡麵的沙礫。“快了,阿紫,再等等,就會有吃的了。”她又在騙阿紫,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飽飯吃。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喧嘩聲。清雪抬頭看過去,隻見一群人朝著一個方向跑,手裡拿著木棍、菜刀,臉上滿是瘋狂的表情。
“怎麼了?”阿紫也看到了,拉著清雪的衣角問。
清雪皺了皺眉,拉起阿紫,跟在人群後麵跑。她想知道,是什麼事能讓這些餓瘋了的人這麼興奮。
跑了沒一會兒,就看到前麵圍著一群人,人群中間躺著一個人,已經沒氣了,是個外來的貨郎,大概是想穿過亂石坡去彆的地方,卻餓倒在了路上。幾個漢子正拿著刀,要割他的肉,貨郎的眼睛還睜著,裡麵滿是恐懼和不甘。
“彆搶!我先看到的!”一個漢子舉著刀,對著旁邊的人吼。
“憑什麼是你的?這貨郎是餓死的,誰搶到就是誰的!”另一個漢子也不甘示弱,伸手就去搶貨郎的胳膊。
很快,人群就打了起來,木棍、菜刀揮舞著,有人被打倒在地,流出的血很快就被餓瘋了的人舔掉。阿紫嚇得躲在清雪身後,捂住眼睛,不敢看眼前的景象。
清雪的臉色蒼白,她見過殺人,見過死人,可沒見過這麼瘋狂的場麵——這些人,已經不是人了,是餓瘋了的野獸,眼裡隻有食物,沒有人性。
“娘親,我們走,我不要看……”阿紫的聲音帶著哭腔,身體在發抖。
清雪點點頭,拉著阿紫轉身就走。她怕再看下去,自己也會變成那樣的野獸。
回到村裡時,村口的老槐樹下圍了一群人,不知道在看什麼。清雪帶著阿紫走過去,隻見一個女人跪在地上,懷裡抱著一個孩子,孩子已經沒氣了,女人的眼睛空洞洞的,嘴裡不停說著:“吃吧,吃吧,吃了就能活……”
旁邊的人都在看著,沒人說話,眼神裡有同情,有恐懼,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清雪知道,這個女人,是想把自己的孩子給大家吃,讓大家能活下去。
“造孽啊……”一個老人歎著氣,轉身走了,不敢再看。
女人見沒人動,抱著孩子站起來,走到一個漢子麵前,把孩子遞過去:“李大哥,你吃吧,吃了孩子,你就能活下去,以後……以後多照顧照顧我爹娘……”
漢子的手發抖,看著女人懷裡的孩子,又看了看女人空洞的眼睛,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女人又走到另一個人麵前,可還是沒人願意接。最後,女人抱著孩子,走到亂葬崗,自己把孩子埋了,然後坐在墳前,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
阿紫拉著清雪的衣角,小聲說:“娘親,那個阿姨好可憐……”
清雪沒說話,隻是把阿紫摟在懷裡。她知道,這個女人,很快也會餓死,變成亂葬崗上的一具屍體,被彆的餓瘋了的人吃掉。
日子一天天過去,饑荒越來越嚴重。村裡的人開始自賣自身,有的女人把自己賣給彆的村子的漢子,換一口吃的;有的男人把自己賣給地主家當奴隸,隻求能活下去。可就算這樣,還是有很多人餓死。
清雪和阿紫也越來越難。清雪的邪功需要吸收寒氣,可現在是春天,寒氣越來越少,她的體力也越來越差,有時候走幾步路就會喘。阿紫也瘦得更厲害了,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眼睛卻越來越亮,那是一種在絕境中掙紮的光。
“娘親,我今天看到王虎他們在搶東西。”阿紫坐在炕上,小聲對清雪說,“他們搶了張婆婆的最後一點樹皮,還把張婆婆推倒了,張婆婆的頭磕在石頭上,流血了……”
清雪的眼神沉了下來。王虎這群人,以前隻是搶點東西,現在卻越來越過分,已經開始傷人了。她知道,再這樣下去,王虎他們遲早會把主意打到她和阿紫身上——她們是外來戶,在村裡沒有親戚,沒有依靠,是最好的下手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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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以後看到王虎他們,就躲遠點,彆跟他們硬碰硬。”清雪摸了摸阿紫的頭,“我們現在還打不過他們,要忍著。”
阿紫點點頭,可眼神裡卻有一絲不服氣。她跟著清雪學了這麼久的拳腳,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隻會躲的軟丫頭了,她想保護自己,保護清雪。
可她的這點力氣,在餓瘋了的王虎他們麵前,根本不夠看。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清雪和阿紫正在睡覺,忽然聽到外麵傳來砸門聲。
“開門!開門!”是王虎的聲音,帶著酒氣,還有一絲瘋狂。
清雪一下子坐起來,把阿紫護在身後。她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誰啊?”清雪故意裝出害怕的聲音,拖延時間。
“彆裝了!快開門!”王虎的聲音更凶了,“我們知道你們還有吃的,快交出來!不然我們就砸門了!”
清雪沒說話,悄悄從懷裡掏出那把小刀,握在手裡。她知道,今天這一關,躲不過去了。
“再不開門,我們就進去了!”王虎喊著,然後就聽到“哐當”一聲,門被砸開了。
一群漢子衝了進來,為首的是王虎,他手裡拿著一把菜刀,臉上滿是瘋狂的表情,身後跟著幾個漢子,手裡也拿著木棍、石頭,眼神裡滿是貪婪。
“把吃的交出來!”王虎指著清雪,吼道。
清雪把阿紫護得更緊了,冷冷地看著王虎:“我們沒有吃的,早就斷糧了。”
“放屁!”王虎往前走了一步,手裡的菜刀指著清雪的鼻尖,刀刃上還沾著點暗紅色的血漬,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的。“昨天我還看見你從亂葬崗回來,懷裡揣著東西,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藏了肉!”
他身後的漢子們也跟著起哄,眼睛在破屋裡亂掃,像是要把這四麵漏風的土坯房拆了找吃的。有個瘦得隻剩骨頭的漢子,目光落在阿紫身上,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唇,聲音嘶啞得像磨石頭:“王哥,實在沒吃的……這小丫頭片子看著還有點肉,煮煮也能填肚子。”
這話像根冰錐,狠狠紮進清雪心裡。她猛地把阿紫往身後又拽了拽,手裡的小刀悄悄抵在腰後,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你們敢動她一下試試!”
阿紫躲在清雪身後,小手緊緊攥著清雪的衣角,指甲幾乎要嵌進布縫裡。她不怕王虎的菜刀,也不怕那些漢子的眼神,可剛才那漢子說要把她“煮煮填肚子”,讓她渾身發冷——她終於明白,之前村裡老人說的“吃人”,不是玩笑,是真的會落在自己身上。
“試試?”王虎嗤笑一聲,往前踏了一步,菜刀幾乎要碰到清雪的臉,“你個外來的娘們,在這村裡吃了這麼久的飯,現在該還債了!今天要麼把肉交出來,要麼就把這小丫頭留下,不然——”他揮了揮菜刀,“我就把你們娘倆都砍了,燉成肉湯給兄弟們分了!”
清雪的心跳得飛快,她知道自己現在的體力根本打不過這麼多餓瘋了的漢子。她的邪功需要寒氣支撐,可這幾天連夜裡都透著暖意,她吸收的寒氣少得可憐,剛才走路時甚至差點栽倒。可她不能退,阿紫還在她身後,她要是倒了,阿紫就真的完了。
“我們真的沒有肉。”清雪故意放軟了聲音,裝作害怕的樣子,手指卻悄悄在阿紫背上掐了一下——她想讓阿紫先跑,可阿紫卻沒動,反而往她身邊又靠了靠。
“還嘴硬!”王虎不耐煩了,伸手就要去抓清雪的胳膊,“兄弟們,彆跟她廢話,搜!搜出肉來分了,搜不出來就把這娘倆綁了!”
漢子們一聽,立刻衝上來,翻箱倒櫃地找。破屋裡本來就沒什麼東西,隻有一張土炕、一個陶罐,還有幾件破衣服,很快就被翻了個底朝天,連陶罐裡最後一點用來解渴的泥水都被倒了出來,還是沒找到半點能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