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極的聲音像一塊巨石,砸在阿紫的心湖上,激起千層浪。他看著阿紫泛紅的眼眶,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袖口,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這句話他說出口時,比自己挨上十刀還要難受。
“阿紫,”陳太極上前一步,聲音放得極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重,“我們是王爺的人,從一開始就是。太平門是王爺的布局,清除寒雪宗是王爺的計劃,就連你我留在涼州,也是王爺的安排。”
阿紫猛地轉過身,淚水終於從眼眶裡滾落,砸在玄色勁裝的衣料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她看著陳太極布滿紋路的臉,聲音帶著哭腔,卻依舊帶著一絲不願相信的倔強:“可柳林叔叔說過,要護著涼州百姓!他說俠之大者,要為國為民!現在百姓們快餓死了,他為什麼還要在邊境挑事?為什麼不讓朝廷救濟?”
“因為涼州必須姓柳。”陳太極閉上眼,不忍看她的模樣,聲音卻依舊冷靜得殘酷,“王爺要的不是一個混亂的涼州,而是一個能被他牢牢掌控的涼州。饑荒是災難,也是機會——隻有讓百姓們知道,能救他們的隻有王爺,涼州才能真正成為王爺的地盤。”
“機會?”阿紫重複著這兩個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抬手抹掉眼淚,眼神裡滿是失望和迷茫,“用百姓的命當機會?這就是柳林叔叔教我的‘正義’嗎?”
陳太極張了張嘴,想解釋,卻發現所有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他知道柳林的野心,也明白這場布局背後的犧牲,可他無法反駁阿紫的質問——在百姓的生死麵前,任何權謀算計,都顯得冰冷而自私。
“阿紫,”陳太極最終隻是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幾分疲憊,“等你將來站在王爺的位置上,就會明白他的難處。北狄虎視眈眈,朝廷猜忌提防,若是不牢牢掌控住冀青幽並四州,再拿下涼州,將來一旦有變,我們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阿紫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轉過身,朝著大殿外走去。她的腳步很輕,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虛浮得厲害。玄色的衣擺在風中微微晃動,像是一隻折了翼的蝶,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挺拔與堅定。
陳太極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緩緩靠在冰冷的柱子上,抬手摘下青銅麵具。麵具下的臉布滿暗紅色的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他從懷裡掏出一塊小小的玉佩,玉佩上刻著一個“柳”字——這是柳林當年派他來涼州時,親手交給她的信物。
“王爺,”陳太極低聲自語,眼神複雜,“屬下是不是做錯了?”
殿外的風越來越大,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飄遠。陳太極知道,從阿紫轉身離開的那一刻起,那個隻知道“為民除害”的單純少女,已經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開始看懂權謀險惡、開始質疑信仰的年輕盟主。
而這,或許正是柳林想要看到的——一個能在亂世中站穩腳跟,不再被“天真”束縛的利劍。
涼州城的城牆下,早已沒了往日的秩序。
灰蒙蒙的天空下,成千上萬的百姓蜷縮在城牆根下,個個麵黃肌瘦,衣衫襤褸。有的老人靠在城牆上,氣息微弱,嘴唇乾裂得滲出血絲;有的孩童趴在母親懷裡,哭喊著要“吃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還有的青壯年男子,攥著手中的木棍,眼神裡滿是絕望和憤怒,死死地盯著城牆上的士兵。
城牆上,士兵們穿著冰冷的鎧甲,手持弓箭,弓弦拉得滿滿當當,箭頭對準了下方的百姓。他們的臉上沒有絲毫憐憫,隻有麻木和警惕——幾天前,有百姓試圖爬城牆進城,被他們一箭射穿了胸膛,屍體就躺在城牆下,如今已經開始腐爛,散發出難聞的臭味。
“開門!我們要進城!我們要吃的!”一個壯漢朝著城牆上喊道,聲音裡滿是悲憤。他的妻子和孩子昨天已經餓死了,現在的他,隻剩下最後一絲求生意誌。
城牆上的校尉冷哼一聲,拿起擴音的銅喇叭,對著下方喊道:“都給我閉嘴!城裡麵的糧食也不多了,要是放你們進來,大家一起餓死嗎?再敢鬨事,彆怪我們不客氣!”
“不客氣?”壯漢怒極反笑,指著城牆上的校尉,“你們在城裡吃香的喝辣的,我們在城外餓死凍死,這就是你們說的‘不客氣’?我看你們是根本不管我們的死活!”
校尉臉色一沉,抬手一揮:“給我射!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規矩!”
士兵們立刻鬆開弓弦,箭矢像雨點一樣朝著百姓們射去。百姓們嚇得紛紛躲閃,慘叫聲此起彼伏。有幾個跑得慢的百姓被箭矢射中,倒在地上,鮮血很快就染紅了身下的泥土。
“殺人了!他們殺人了!”人群中有人大喊,恐懼和憤怒瞬間蔓延開來。越來越多的百姓站起身,撿起地上的石頭、木棍,朝著城牆上扔去,雖然根本傷不到士兵,卻像是在發泄心中的絕望。
城牆下的混亂,很快就傳到了涼州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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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王大人坐在書房裡,看著手中的奏折,臉色蒼白。奏折上寫著,朝廷已經明確表示,由於邊境緊張,暫時無法撥付糧草救濟涼州,讓他自行想辦法。可城裡的糧倉早就空了,世家大族們又不肯拿出糧食,他哪裡還有什麼辦法?
“大人,不好了!”一個衙役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氣喘籲籲地說,“城牆下的百姓鬨起來了,他們用石頭砸城牆,還想爬進城,校尉已經下令射箭了,傷了不少人!”
王大人猛地站起身,手裡的奏折掉在地上:“什麼?怎麼會鬨得這麼厲害?快去,讓校尉住手!不能再殺人了,再殺下去,百姓們就要造反了!”
“可是大人,”衙役麵露難色,“校尉說,要是不鎮壓,百姓們就會衝進城,到時候城裡就亂了。而且,他還說,北狄隨時可能進攻,要是百姓們在城裡鬨事,會給北狄可乘之機。”
王大人頹然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著頭,滿臉的痛苦和無奈。他知道校尉說的是實話,可他也不忍心看著百姓們被活活餓死、射死。一邊是百姓的生死,一邊是涼州的安危,他夾在中間,進退兩難。
“去,把城裡的世家大族都請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王大人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就算是求,也要讓他們拿出一些糧食,先穩住百姓們的情緒。”
衙役領命而去。王大人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心裡一片冰涼。他知道,世家大族們自私自利,肯定不會輕易拿出糧食,這次的商議,恐怕也是徒勞。
果然,沒過多久,世家大族的族長們就陸續來到了刺史府。他們一個個穿著綾羅綢緞,麵色紅潤,與城外的百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王大人,不知您急著叫我們來,有什麼事?”一個胖嘟嘟的族長說道,語氣裡帶著幾分不耐煩。他正在家裡享用美食,被突然叫來,心裡很是不滿。
王大人站起身,對著眾人拱了拱手,語氣懇切:“各位族長,如今涼州饑荒嚴重,城外的百姓們快餓死了,已經開始鬨事了。朝廷暫時無法撥付糧草,隻能靠我們自己想辦法。我懇請各位,能拿出一些糧食,救濟百姓,也好穩住涼州的局勢。”
族長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一個年長的族長開口說道:“王大人,不是我們不願意拿出糧食,實在是我們家裡的糧食也不多了。而且,北狄隨時可能進攻,我們還得留著糧食防備不測。要是把糧食都給了百姓,將來北狄來了,我們怎麼辦?”
“是啊!”另一個族長附和道,“那些百姓都是些烏合之眾,就算餓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要是因為他們,讓我們自己陷入危險,那就得不償失了。”
王大人看著他們冷漠的嘴臉,心裡又氣又急:“各位!那些百姓也是涼州的子民啊!我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而且,要是百姓們真的造了反,大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造反?”胖族長冷笑一聲,“就憑他們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還想造反?王大人,您也太杞人憂天了。隻要城牆上的士兵守住城門,他們就永遠進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