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微妙。
陽光透過枝葉間隙灑落,風吹過時葉片輕晃,將金色的斑駁光影掙碎般投在三人身上,
斑駁光點遊移,照得衣角和發梢明暗不定。
靜下來的氣息裡,幾道目光彼此間短暫遊離,
各自的神情較之方才有了細微變化。
錢小草眼裡亮光閃動,在收到吳瀾的答複後,仍有點意猶未儘。
她抬起下巴,視線繞過午後浮動的光線落到司鬱身上,
嘴角勾起一絲小小的得意。
“那我下午活動可要跟緊了,不準落下我!你們不會聯手把我支開吧?”
說話時,她膝蓋靠攏,掌心交疊在腿上,
身體向前傾了一下,眼睛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
神態中帶著一分不加掩飾的頑皮與自信。
司鬱輕輕揚起嘴角,隻用餘光淡淡掃了錢小草一眼,
又低頭收拾袖口,
將褶皺細致揉展。
她語氣波瀾不驚,似沒放在心上:
“我們自己的活動群體,怎麼還得加個你,我們這都不認識你。”話聲清淡,尾音拖得有點隨意。
說完,她慢條斯理地翹起二郎腿,身體往藤椅靠背深陷些許,
將手肘搭在扶手邊緣,目光悠閒地打量著石板地麵,
略帶玩笑意味。
院落中靜謐無波,仿佛對方的存在不過是風中過客。
錢小草“嘖”地一聲,嘴巴撅起,用力鼓著腮幫從石凳上一躍而下,
動作乾脆利落。
跳地時碎發隨身晃動,她把小包揪在手裡,腳步帶起地上鬆散的塵土。
臨走時,還故意衝吳瀾眨了下眼睛,
然後頭也不回地出了院門,背影輕巧,很快隱沒在日光外。
庭院隨之安靜下來。
隻餘樹葉被風牽動的沙沙聲,與茶具碰撞時發出的短促脆響,共同鋪陳一室靜謐。
吳瀾看著錢小草走遠,手指無意識敲擊著茶盞蓋沿,
在桌上滾動出細微節奏。
他語調輕緩,“她性子一向跳脫,你彆見怪。”
語畢,他手背在杯盞旁擱置片刻,
視線落在院外日影交錯的地麵上。
空氣中混合著水果茶的清香和綠植的幽氣,
連殘留的熱氣都變得柔和。
司鬱端起瓷杯,杯身觸感微涼,她慢慢地抿了一口溫茶,
姿態放鬆,嗓音裡透著說不清的慵懶,開口道:
“小姑娘蠻有趣,反倒是你,總想著周全,自己不嫌累?”
說到後半句,她視線移向吳瀾,語速放緩,把話題甩出去,
目光裡多了點若有若無的調侃。
為了不讓發梢貼住側臉,她乾脆理了下鬢角,將發絲順在耳後。
這一動作讓五官輪廓顯得分明,
眉宇間沒有任何負擔,整個人自在鬆弛。
吳瀾聽罷,把目光投向司鬱的側臉,那層漠然下的柔和格外明顯。
他略作停頓,眼底的光線滑過,隨後終於輕輕搖頭,
嘴角拉出一點克製的笑意:
“確實習慣了,不過有你們在,我就安心。”
他說完,將剛剛注滿熱水的茶遞向她,掌心微微翻轉,杯沿正對著司鬱。
細白的指節在杯壁映著暖色,舉止隨意又不失妥帖。
目光坦然,令人生不出疏離感。
司鬱接過杯盞,指腹敲擊杯沿兩下,瓷聲叮當。
她輕覷茶麵,唇角微翹,
“安什麼心?就怕你招呼一堆賓客,自己倒連口熱飯也吃不上。”
說話間,語調拉得長一些。
聲音剛落,院子再次歸於安靜,連遠處屋內動靜都漸漸清晰起來。
兩人靜坐片刻。
空氣裡殘留著熱茶氣息,風偶爾掀動窗欞。
不知何時,燕裔住的屋子裡突然傳來一陣悶響,聲音被厚重的木門隔開,
隻能斷斷續續聽見屋內雜音起伏,有時急促,有時緩慢。
院落裡暫時還算安靜,但這異樣的聲響格外明顯,
讓人下意識停下手裡的動作。
屋內似乎有什麼小東西被碰倒,沉悶的碰撞聲在午後的空氣中顯得尤為醒目。
桌麵上的茶盞微微震動,
院中的光線斜斜投在牆壁,
仿佛有孩子正在裡麵折騰打鬨,
把房間的安靜攪亂了。
果不其然。
沒過多久,孩子蓬亂的頭發還沒理順,頂著紅撲撲的臉頰,身形踉蹌地從屋裡跌跌撞撞跑出來。
門板被急促推開,塵埃微微揚起,
他兩隻手撐著門框,腳步略顯倉促。
兩行淚痕還殘留在臉上,未來得及擦掉,
哭聲斷斷續續在院中徘徊。
腳步踩在石板上,鞋底與濕漉漉的地麵摩擦,發出澀澀的細響。
他低頭踩空了一步,急忙尋找人的蹤影。
孩子四下張望,視線在院子角落流轉,鼻子一抽一抽地用衣袖蹭著,邊打轉邊吸氣,
衣角被他攥緊,帶著哭腔在院中聲量更高,
淚水像是要再次湧出來。
兩人本能地停下手中的事,回頭同時望向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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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鬱第一時間站了起來,她椅子的腿在地板上劃出輕微的響聲,
步伐很快,走過院台時衣料帶起細微風聲。
她穿過院子的陰影,眉頭略微皺起,伸手將孩子抱進懷裡。
低頭時,嗓音壓低,帶著細膩的關懷,
輕拍著孩子後背,小心翼翼地安撫著。
她保持伏身的姿勢,屈膝蹲在孩子身前,
順手整理孩子額前散亂的碎發,讓他靠穩在懷裡。
“怎麼了?”她輕聲問,把呼吸調整得平穩,
一邊拍著孩子背部,一邊環顧院落和屋內的動靜。
“怎麼哭成這樣,你爸爸呢?”
她語調收斂,眼睛巡視著屋子的方向,將孩子摟得更緊,
動作緩和。
目光掃過門口與院落。
燕裔不是正在屋裡哄孩子嗎?大白天,怎麼反倒讓孩子自己跑出來了?
她沒能理清,眉頭鎖得更緊。
難不成剛剛那動靜就是孩子掙紮的結果?
疑問尚未落定,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風卷入院內,將藤椅上的茶香、青石上的細塵一並擾亂,
灰塵浮沉裡,腳步輕踏聲伴著空氣流動,掛在每一塊石板之間。
燕裔現身廊下,衣角順著身形披散。
他麵容冷淡,略垂眼簾,神情與身後的陰影連在一起,
生人勿近的距離感無聲擴散。
他站住,目光平靜,在門廊的陰影下環視院子。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灑在青石板上,地麵泛著細碎亮斑。
他低頭理了理袖口,視線忽而收緊,準確落向院中兩人。
司鬱和吳瀾相對而坐,靠得不遠,腰背微直。
突然聽到腳步聲,二人同時回頭,動作帶出衣領細微褶皺。
“甜豆呢?”燕裔抬手揉了揉額角發梢,指間收攏幾縷略顯淩亂的發絲,語氣清冷高遠,
“他怎麼跑出去了?”
院子裡這時才有反應,氣氛微微一凝。
小孩靜靜伏在司鬱懷裡,軟趴趴貼著她胸前,
小手死死攥著衣袖,眼底浮出朦朧水光。
睫毛下翻,淚痕未乾,喉嚨微微哽咽著,卻一句話也發不出來。
司鬱撫摸他頭發,把額前碎發彆到耳後。
俯身低聲問:“怎麼哭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做噩夢了?”
說話間,下頜線收緊,嗓音平和卻帶一股壓迫感,
“你爸爸怎麼沒看住你?”
細縫陽光隨著風微微晃動,小孩縮成一團,小肩膀不時輕輕聳動。
抽噎聲斷斷續續,纖弱肩脊仿佛要嵌進懷裡。
吳瀾從旁側椅子上取了塊乾淨帕子,蹲下替甜豆擦去臉上的淚珠。
帕子布料摩挲過皮膚,隻留極輕的聲響。
“彆怕,哥哥姐姐在呢。”
他說,順手理好孩子披散的頭發。
這一切燕裔都收儘眼底。
他站在台階邊,眸光幽深且暗,長時間沒有開口。
指尖按在木欄上,隱約有些用力。
他緩緩走來,腳步踩在石板上聲音低沉,大半注意力都落在司鬱抱孩子的姿勢和手腕上。
衣角隨著行進撫過膝蓋,眼底神色難辨。
吳瀾與司鬱剛才靠得很近,說話聲夾雜些私密溫度。
燕裔靜默站在柱影下,空氣顯得粘滯。
他視線由遠及近停駐,很快移開,表情淡然如常,不讓人輕易察覺心緒。
他收斂唇角,突然揚聲道:
“睡糊塗了,醒來沒看見我,就自己出門找人。我剛才在收床鋪,他動作太快,真是個小調皮。”
話語帶些隨意,語調舒展,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並未多解釋孩子為何出來。
孩子是被他支使出來,故意打破司鬱和吳瀾二人世界這件事。
隻有他和甜豆知道。
吳瀾挑眉,嘴角泛起笑意,帶揶揄意味。
他屈身,一隻手搭在膝蓋上,
“堂堂燕總,也有看不住孩子的時候?您可要多小心,莫再讓甜豆摔著了。”語氣鬆弛,刻意放輕。
兩人相視,無形的較量浮現。
住宅深處有風穿堂,院外草葉晃動。
吳瀾雖言辭輕鬆,實際上句間暗藏試探,
他微微偏頭觀察燕裔,卻摸不準對方執念何在。
燕裔不與計較,嗓音平靜:“嗯,的確是我大意。”
司鬱瞧了他一眼,手臂托起甜豆的身子,讓孩子更牢靠地依偎在自己懷中。
屋簷下一粒塵埃懸在空氣裡短暫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