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唐!
太和五年,九月丙辰,申正二刻。
成都府,節度支使府衙。
成都府今日的最後一道陽光灑進文殊坊,估計再過半刻,太陽便會落到蜀山後麵,僅留下一抹餘暉。
李植的這番恫嚇起了效果,見李淮深麵露懼色,李植內心暗笑,自己識人果真未曾有誤。李植隻覺內心竟狂熱得有些微妙,不禁感歎這李淮深和楊綜雖然一個習文一個習武,出身也有著天壤之彆,然而卻一樣的蠢,對付起來的方法也頗為類似先懾其意誌,再施以小利。
“荷荷,李司馬,您也無須害怕。植隻是這麼一說,若是司馬能就此帶兵退下,植也可不將此事上報節度使。這樣皆大歡喜,如何呀?”李植麵帶微笑,故作平靜地看著李淮深。
“可是……”李淮深表情雖已有了退意,卻還是有些在意地看了看府門裡麵,然而視線被府中衛兵和下人堵著,什麼也看不見。
退路已給他鋪好,就差個台階了。
“植向李司馬保證,我這院子雖大,卻屬實沒有李司馬方才所述的這個什麼暗樁。況且,若是真是維州暗樁,乃是節度使親自調派,植怎麼膽敢私劫呢?”
“再說,前來巡夜的威遠軍可馬上就要來了。李司馬再不走,此事就是植想瞞,也瞞不住了……”
李淮深扁了扁嘴,許是知道李植這是給自己台階下,便叉手道了句“既……既然支使已如此保證,那淮深就放心了,且去他處搜尋……便是。”
李植也叉手行禮,麵色平靜地目送著李淮深帶著一隊天征軍,從來的路上進入後曲,在後曲入口同前來守備支使府的威遠軍擦肩而過。
“阿郎您真是讓阿思佩服啊,”李阿思從李植身後探過來低聲讚道“隻幾句話就把來勢洶洶的李司馬給支走了。想必之後這個李淮深再不敢來找您的麻煩了。”
“你彆說你佩服我這種話,”儘管李淮深和天征軍的影子已經消失在了視線之外,李植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後曲,漫不經心地回道“不過是略施小計罷了。”
李阿思笑著連連拱手稱是。
李植用手勢叫衛兵都退回去,自己也負手在身往回踱步,李阿思見狀,連忙把府門輕輕關上,用門閂插好,小跑跟到了李植的身後。
等走到涼亭閣道上,李植又用手勢示意周圍的下人都退下,望著閣道正中央圍著的魚池,竟凝目了足有半晌。
“秋霜欲下手先知,燈底裁縫剪刀冷。”李植輕聲吟著。
“白居易的新作……”李阿思將手中抱著的熊皮衣輕輕披在李植的身上。
“等這事結束了,我屆時入京為官,也順便去東都洛陽看望下白老。”
李阿思弓著腰點頭附和道“是啊,白老也都六十了。”
“倒不是因為這個,”李植負手而立,仰頭平靜地道,黑幽幽的瞳孔望著屋簷,“白老是文壇領袖,整日同劉禹錫、柳宗元之流朋比唱和。某若前去拜謁,再大加宣揚一番,入朝後必能拉攏朝中文士,屆時……必能為某所用……”
李阿思看著自己家主的雙眸,試探道“阿郎的意思……是為牛、李二位相公拉攏文士?”
“非也,”李植咬肌一緊,雙目似能射出箭來,冷冷道“你真以為……我畢生夢想僅僅隻是披上紫袍,往長安供職台府?”
李阿思喉結一動,他似乎已明晰自己家主所言何意。
“我李六郎,身為皇唐宗室,要的是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之位!”李植狂傲地道,眉目竟隨著他的言語有些猙獰。
“那牛、李二位相公?”
李植沉吟了片刻,方才的狂氣削減了一分,輕輕地道“奇章相公和阿叔都年事已高,也該騰騰位子,給我們這些後輩一展拳腳……”
“那……”年過五旬的李阿思說著便跪了下去,肅然拱手,“阿思定佐阿郎,至死方休!”
這話說到了李植心坎裡,李植不禁扺掌大笑,連連誇讚。
“對了,”須臾,李植調轉話題,“你派去跟著薛元賞的人回來了嗎?”
“回阿郎的話,已經回來了,先前正準備跟您詳說,結果方才李淮深來擾了。”李阿思起身拱手,向李植探探身子,回道“薛刺史似乎把人給送到碧雞坊吟詩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