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植拚命地豎起耳朵,卻聽不見除了從大門處及通風口吹入的風聲以外任何其他聲響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無邊的沉寂壓迫著他的耳鼓,仿佛牢獄中還是隻有李植一人一般。
“鶥……鶥城,是你嗎?”
李植屏息靜等,沉默卻在這一彈指彌漫開來。
雖然李植這樣問,但是他卻完全不希望有人回話。然而這終究隻是李植的一廂情願,就在他話音剛落之後一彈指,許是更久,一息?一個深沉的語聲竟從離李植很近的地方響起,讓李植毛骨悚然,險些嚇昏過去。
“是我……”
伴隨著“嚓”的一聲,聲音的主人燃起了一柄火折子,竟登時將李植的整間牢房照的明晃晃的,適應了黑暗的李植的雙眼也被火光耀得生疼,他從未想過隻一柄火折子在一片漆黑中竟能這樣亮。
即便如此,李植也絲毫不敢從來人身上挪開視線。
那人通體服黑,腳踩軟靴,難怪李植聽不到任何腳步聲,其人臉上也嚴嚴實實地纏了一層黑布,隻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眸,看不清楚麵容。
“我連你的真實身份……都……都不知道,我……我肯定不會把你供出來的!你務必要相信我!時至今日,我也從未對任何人提到關於王……王爺的一分一毫!”
李植放棄了自己全部的尊嚴,強烈的恐懼與求生欲讓他匍匐在地上連連叩頭求饒起來,牙齒打戰讓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然而黑衣人隻是一言不發,眼神冷冷地看著。
見自己無論說什麼,這黑衣人都像塊木頭一樣毫無反應。李植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便索性直起身子,從地上緩緩起身,自嘲般地冷笑了一聲,心裡暗道張翊均啊張翊均,沒想到來殺我的人會來的這樣快吧,你終究也是會犯錯啊……
“門……門口的宿衛呢?”
黑衣人仍舊一言不發地隔著牢房門盯視著李植,此刻李植首次感到這監牢如小臂一般粗的生鐵條竟讓他有了安心之感。
“你,你到底是……?”
“我是‘鶥城’,你忘了嗎?”
“我當然知道,”許是對方的回應讓李植重拾起了些勇氣,或者是李植已經徹底不再抱生的希望,舌頭竟不再僵直,開始能說一句完整的話了,李植眯起雙眼,道“你真實身份到底是誰?”
那黑衣人顯然不願繼續讓李植在這裡耗時間,隻是默默地從腰帶裡摸出一腸衣小囊,拋到李植的腳邊。李植盯著那腸衣小囊,心知裡麵裝的是什麼,不禁渾身打了個寒戰,身上襯衣被汗水浸透,現在穿起來竟有些涼颼颼的。
黑衣人舉起一串牢門鑰匙。
“自己來?還是我幫支使來?”
支使?
等等……方才由於恐懼感充斥著李植的胸膛,擾亂了李植的判斷力,因此也未曾仔細辨彆過這個黑衣人的聲音。然而當李植如今恐懼漸消之時,此人的聲音竟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一般……
“這囊裡裝的什麼?”李植明知故問,想就此從黑衣人口中再多套幾句話。
“雲山鴆毒。”
“怎麼?‘鶥城’要用李某殺掉令狐緘的毒來殺人滅口?”李植被逗笑了,“此毒可是極易查驗……”
“正因與你所用的是同一種毒,才不會有人懷疑支使是他殺。”
快了,不過還不夠,還得再讓他多說幾句。李植心裡這樣想著。
“荷荷,牢獄宿衛儘皆被殺,牢中隻有李某一人,他李德裕和這成都法曹崔博難道會愚笨到以為李某是自戕?”
“宿衛們還活著,不過睡過去了,他們醒來什麼都不會記得……”黑衣人有些不耐煩地低吼道。
“是嗎?那……”
黑衣人被李植這番神情自若的態度徹底激怒了,拿起李植牢門的鑰匙,迅速地將鐵牢門打開,熄掉火折子,牢獄中又回歸了漆黑。黑衣人拾起地上的腸衣小囊,一手扼住李植的脖頸……
李植雙眼緊閉,突如其來的窒息感讓他麵目猙獰,但是他的唇角卻微微翹起。
我知道你是誰了!
是啊,早該想到的,鶥城,鶥城……如此明顯的暗示竟然糊弄了他李植這樣久。
“想不到竟然是你!”
黑衣人扼住李植脖頸的手稍一用力,便讓李植的嘴不由自主地張開,他另一隻手則將腸衣小囊舉到李植嘴唇正上方,隻待稍稍一擠,便可將鴆毒滴入李植喉中。
李植心道,高祖皇帝第十三子鄭王李諱元懿五世孫,原來是這樣死的……
“住手!”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並不出自黑衣人,更不出自李植。
李植微微睜眼,卻發覺不知何時牢房外已被火把的光亮映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