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聞言,嘴巴不自主地半張了足有一息的工夫,而後竟有些結結巴巴地再三確認“那……那個嶺南節度使王茂元?!”
張翊均默默地點了點頭,內心卻不由得無奈地感慨,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那方才的那廝……那公子可是?”
“怕是王茂元長子王晏灼吧,”張翊均又看了眼道觀正門方向,輕描淡寫地寬慰道“他那不過是虛張聲勢,走吧,靈官殿和三清殿都開了……”
大唐以道教為國教,因此道觀往往規模宏大,形製巍峨,而坐落於長安城南的玄都觀更是如此。建築布局不單單坐北朝南,東西對稱,南北中軸線上還修有山門、中庭、殿堂和寢殿等建築,作為主體。而兩側及最內三清殿後處還建有廊廡、旁房及後園、水池等。因此占地足足有崇業坊一半之多。
進到三清殿前,李商隱一直生怕王晏灼又殺個回馬槍,同他們倆在奉香時再次打上照麵,便好似做賊般壓著步子,不時回頭看看。
待李商隱如願以償地拜過了三清,時辰已將近午初了,冬日的陽光溫暖和煦,即便將至正午,卻也不怎麼熱。
“二位施主,暫且留步,”他們兩人出了殿門,一小道童便小跑著走到張翊均和李商隱跟前躬身施禮,他知道方才這兩人沒少向功德箱中擲錢,便朝右側偏殿前指了指,語氣很是拉攏,“小僮大師兄正在做俗講,若二位施主有心,或可往雅間一觀。”
張翊均順著那小道童指的方向望去,果真見偏殿前一道士正端坐於台上,麵向滿座眾多全神貫注的香客眉飛色舞,舌燦蓮花。而正對偏殿的還有一二層小樓,二樓的雅間恰可以俯瞰偏殿,視野極佳的同時,卻也想必價格不菲。
張翊均雖然信道,卻也心知這不過是玄都觀招攬香客,賺取錢緡的手段罷了,正要婉拒,卻突然看到有一人匆匆地從偏殿高台一側繞過,消失在了張翊均的視線盲點後。
儘管那人身影不過一閃而過,但張翊均卻絕不會認錯,那正是在入玄都觀一開始同張翊均擦肩而過的玄衫男子!
張翊均覺得蹊蹺,這人無論從著裝還是行為看,顯然不會是什麼觀內道士,那他究竟是誰?怎麼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從俗講台旁經過,卻又無人攔阻?
張翊均急忙從三清殿前的石階上奔下,引得李商隱邊連忙跟著邊不解地問道“怎麼了翊均兄?”
張翊均跑到偏殿廣場的矮墩圍牆前,翻身而下,之後便沿著那玄衫男子走過的路亦步亦趨地繞過偏殿高台,好在滿座香客聽俗講聽得津津有味,極少有人注意到從高台一側奔過去的張翊均。
不過李商隱卻沒那麼幸運了,他並未像張翊均一樣翻矮墩過去,而是老老實實地沿著石板路跑到偏殿廣場石階前,卻由於跑得太急,在石階轉角好巧不巧地同一抱著一大摞經文的道士撞了個滿懷,卷宗經書散落得滿地都是,李商隱再一抬頭,隻見張翊均早已不見了蹤影。
張翊均繞過偏殿後,卻驚訝地發覺這後麵是一陷下去的平台,四周豎有白漆青瓦院牆,平台上亦鋪滿了青石板,四周除卻角落的一間關公廟外,可謂空無一物。
張翊均又回頭望了望來時的路,確認彆無他路可走後,又細細地確認了下四周聳立的院牆,若自己記得不錯,如果從這邊的院牆翻出去的話,便進到了崇業坊裡,若是想出道觀自可不必如此大動乾戈。
張翊均走到向下延伸的石階前,默默地將視線投向了那立在角落的關公廟,論形製和規模都同這玄都觀內其餘建築相差甚遠,甚至還有些格格不入。
那玄衫男子是進到關公廟裡了?那裡能有什麼?
“敢問施主,可是迷路至此?”
從張翊均背後突如其來的這蒼老龍鐘的語聲讓他登時渾身一激靈,張翊均急忙回頭,隻見一須發皆白的老者正拄著木杖,朝自己笑麵相迎,微施一禮。
先前在長安常往玄都觀跑的張翊均很快便認出來,眼前的這老者不是彆人,正是玄都觀的清風道長。
“小生卻非迷路……”張翊均欠身回禮道“隻是方才見一玄衫男子往此間去,不知……”
“咦?”清風看向彆處,似在仔細回憶,須臾後緊抿雙唇搖著頭,“貧道方才始終在偏殿,不曾見到小施主所說這玄衫男子,倒是見小施主直往這邊去來,想是以為小施主迷路,貧道故才跟來……”
“這樣嗎?”張翊均垂下眼簾,頗為在意地回瞥了眼關公廟,莫非真的跟丟了?雖然張翊均心中疑竇重重,但礙於清風道長在此,卻也不便再行詳問,隻得欠身叉手道“那……怕是小生多有叨擾了!還請見諒!”
老道長口中道著無妨,張翊均道了聲告辭後,便沿著來時的路而去。
凝望著張翊均遠去的身影,老道長細眯著雙眼,手中的木杖不自覺地握緊了幾分。而後便轉身直往那關公廟緩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