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翊均瞳孔驟縮,麵色陡變,急忙吹熄了火折子,卻在慌亂中一時不知藏身何處。
身後止有一條路,難道就此一路跑回玄都觀嗎?
可是暗渠近乎筆直,隻要木門一開,縱然他飛步疾奔,火把光亮卻不似火折子,足以在暗渠內投射出極遠的距離,讓他根本無處遁形。
柚木門對麵的火光似乎更亮了,張翊均已能隱約聽見對麵人的交談聲。
借著柚木門後透過來的光亮,張翊均向身後幽長的暗渠望去,這短短的一息工夫。張翊均隻覺自己腦中嗡嗡作響,他還從未被逼入過此等絕境之中。
有了!
大約十步遠的位置,暗渠右側的土牆麵似乎有一處凸起,或許可以藏身於後暫避片刻。
柚木門後傳來了鑰匙與鎖頭的碰撞聲……
張翊均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急忙向那凸麵後奔去,恰好趕在柚木門大開之前藏身於其後。
火把光亮在黃土暗渠內投射出足足有數十步遠的距離,多虧張翊均身前的凸麵讓他暫時尚處於陰影籠罩之中。
來人像是有三四人,皆操著幽雲口音,在打開大門後火把的光亮卻並未繼續向前,似乎來人正立於柚木門前駐足交談,聲音卻在暗渠中傳得扭曲而難辨。
張翊均屏息凝神,身體則下意識地向後靠去,卻並未像他所想那般靠在暗渠牆麵上……
他的身後,竟是一處極為隱蔽的狹窄拱形甬道,卻絲毫看不清究竟通往何處。
那幾人開始哈哈大笑,從張翊均的位置聽起來竟像是鬼怪的低嗥,而後便見火把照出的幾人頎長的影子緩緩朝張翊均這邊越發接近。
張翊均自知彆無選擇,於是壓著步子手撫黃土牆麵向內悄悄移步。
萬幸的是,那幾人似乎是要往暗渠出口而去,因此也並未向張翊均身處的狹窄甬道投來目光,張翊均在那幾人從甬道口經過時,注意到這幾人皆身覆黑衣,臉上似乎罩著類似麵甲之類的物什,也難怪方才張翊均根本聽不清那幾人在交談些什麼。
張翊均在原地靜等了半晌,而後接著撫牆向內,卻在走了大約十步遠後,牆麵卻似乎消失了。
張翊均四處伸手,卻無濟於事,絲毫摸不見任何堅實的牆壁,迎接他觸感的唯有一片虛無的黑暗。
當張翊均再次燃起火折子,抬首環視時,才發覺自己竟踏入了一間極為寬闊的地下廳堂。但當張翊均定睛凝視廳間後,他卻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隻因廳堂內目之所見,儘是刀戈劍戟!
正當張翊均要仔細探看時,一渾厚卻不無嘲諷的語聲竟從他身後傳來,足讓他呼吸一滯。
“躲貓捉戲……就此終了吧……”
不及張翊均有時間做出反應,一帕浸濕的手巾便緊緊地覆住了他的口鼻。
辰初。
長安,萬年縣,十六王宅,潁王府。
除卻修道外,李瀍已經少有時日會從寅初就靜靜地端坐前堂了。到現在整整一個時辰,李瀍雖然始終在捧著《易經》研讀,但他的右股卻不時地上下抖動,每當王府外傳出什麼聲響,他的眼神都會不由自主地瞥向府門方向。
王氏為自己丈夫送來了親手調的冷蟾兒羹,卻在注意到李瀍的神色後將羹湯放到一旁,默默地向潁王屈膝一禮,便要移步從前堂退下。
李瀍仍清楚地記得昨日張翊均向自己暫借藩王令牌時所說的每一個字,府中前堂內的水漏與大明宮丹鳳門樓上的更鼓傳來訇鳴,辰初已至。
李瀍十分清楚,以張翊均的性格,絕不會在承諾寅正之前交還令牌後失約,除非是……
他或已遇險……
但張翊均到底去了哪裡,潁王卻一無所知,他此刻竟無比懊悔當初沒有細問張翊均要往何處探查線索。
李瀍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急,便連忙將王氏叫住道“先彆走!”
王氏心中也略有些驚訝,隻因她心知李瀍修道講求清淨無為,萬事不留於心,數年來她已很少聽到潁王這般語氣喚自己。
“臣妾在……”
李瀍這回徹底將《易經》放到桌上,雖然他故作鎮定,但心中的不安卻已到了他麵色難掩的程度,隻見他囁嚅半晌後道“某恐怕……需要你出一趟十六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