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唐!
太和五年,十月癸未,午初。
長安,萬年縣,平康坊,清鳳閣。
午初時分,清鳳閣已開門延客,張翊均穿過朱門,甫一邁入前院,便聽到清倌撫琴悠揚,賓客把酒言歡之聲,甚至在淡淡的芸香中還能嗅到些清酒香氣。
張翊均幾日內故地重遊,許是由於上次他不過是問了璿璣幾句話,仍舊照店內標準付了錢,鴇兒這一次見了他,連忙笑臉相迎,屈膝道“這位公子,二娘這邊有禮了……”
張翊均省去客套,半開玩笑道“敢問二娘,璿璣姑娘今日身體微恙否?”
鴇兒被逗笑了,遮了遮嘴道“無恙,無恙,公子稍等,且容二娘看下簿本。”拋下這句話,二娘便將張翊均延入清鳳閣一樓,繼而從前台龜公那裡取出一本厚實的賬簿。
“噢好不巧,”二娘眼神在賬簿上細看了片刻,爾後道“二娘給忘了,璿璣姑娘今日滿約,過個一二刻便有貴人要來宴請賓客,沒一二個時辰怕是結束不了……”
張翊均這才想起來,清鳳閣采用密約製,由恩客提前一日遣人或是親自預約,璿璣又是頭牌,每日午初以後滿約是可以想見的,張翊均今日前來純粹臨時起意,全然忘了此事。
但他眼下要查明的一事,恐怕止有璿璣才能幫他。
“可否請二娘暫行方便?小生隻需半盞茶工夫便好……”張翊均麵朝二娘,略一叉手,爾後像上次那樣從腰間取出一枚銀錠。
“倒不是錢的問題……”鴇兒看了那銀錠半晌,囁嚅道“隻是……若為那貴人撞見……”鴇兒末了像是下了決心,便將張翊均握著銀錠的手掌推了回去,輕歎道“哎……算了,敢問公子可是璿璣姑娘的朋友?”
張翊均神色略有遲疑,但仍輕點了下頭,“至少某以為如此。”
“那……就算是二娘為璿璣姑娘的朋友行方便吧,請隨二娘來!”言訖,鴇兒便領著張翊均直往三樓而去。
今日開門延客後的清鳳閣似與張翊均以往造訪時不太一樣,豎耳聽去,數間雅間似是被聯通起來,從門扉的縫隙皆傳出悠揚的琴聲,以及賓客的喧囂。
“二樓有何貴客在此?莫不是宴請了數十人?”張翊均忍不住問道。
“數十人倒沒有,但十幾人確是有的,包了五處雅間,隔斷門也因此都被臨時拆下了……”鴇兒答道,爾後抱歉似的看了張翊均一眼,“敝閣皆是密約,恩客姓名是不便透露的,還望公子諒解……”
張翊均點了點頭,他倒也並未對誰來此感興趣。
待行至通往三層階前,鴇兒用手掌朝上邊指了指,“事不宜遲,容二娘告退……”鴇兒說完屈身一禮,緩步走向二樓的其中一處雅間門前,將門輕輕拉開,閃身而入。
鴇兒拉開門的一刹那,張翊均聽到裡麵傳來頗有節奏的歌聲,唱的似是新樂府雜曲,與瑤琴洞簫相和,席間還能聽到來自同僚的喝彩。內裡飲宴的估計是一群文人,甚至如有當朝官員在席間也是可以想見的。
張翊均拾階而上,看到在竹製屏風前,璿璣正背朝自己,對鏡梳妝。
璿璣梳著雲朵髻,上簪牡丹,下插茉莉,紗衣長裙,臂彎披帛。
許是從銅鏡的一角注意到了有人前來,璿璣下意識地以為恩客已提前到了,便柔聲道“公子來的好早,璿璣還未貼花黃……”
“不過叨擾片刻,稍候便離……”張翊均向前幾步,輕聲道。
璿璣聞言肩頭一顫,視線望向銅鏡一角,容色頗有些難以置信,“翊均哥哥?”
璿璣喜上眉梢,急忙放下手中胭脂梅花貼,匆匆起身,身姿娉婷嫋娜,向張翊均斂衽一禮,緩步走來。
“我趕時間……”張翊均向身後移步幾許,與璿璣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抬手施禮道“稍候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