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那名金紫站在門口,魁梧的身形竟堵住了半邊門廊,中年人繼而衝張翊均沉聲命令道“此乃案發現場,已由禦史台接管,閒雜人等一概不得入內!”
禦史台?
張翊均心忖,此人究竟是誰?這樣想著,張翊均拱手相問道“敢問明公是?”
中年人見這弱冠麵對身著金紫的自己態度竟然不卑不亢,他神色不失嚴肅,語氣帶有天生的傲然,叉手回禮揚聲道“正三品禦史大夫,都畿宇文鼎!”
長安典獄分屬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以及禦史台諸署分管,禦史台雖然平日隻掌管監察參奏,但時至今日也會偶爾插手刑部事宜。
張翊均恍然頓悟,怪不得方才那四名賓客身手此等迅捷,想是禦史台專事捕盜的熟手?張翊均不由地瞥向那黑衣嫌犯,心裡暗歎道‘行凶遇上禦史台的人在此飲宴,也是極為巧合了。’
至少或能說明此凶案非蓄謀已久……
張翊均向宇文鼎略一叉手賠罪,迅速邁出房門。
在屋內僅有自己的隨從仆役以及禦史台同僚後,宇文鼎將門扇輕輕合攏,任由他帶來的賓客和其他恩客在房間外議論紛紛。
並不寬敞的走廊被他們這麼一堵,便被圍得水泄不通,張翊均從人群中勉強擠了出去後,便聽見二娘大哭道“我的洛瑤……我的清鳳閣……全完了……”數名清倌立在鴇兒身側,皆因痛失姐妹在低頭啜泣,一時場麵混亂不已。
張翊均連忙四處尋了半晌,卻絲毫不見璿璣的身影。他又轉至台階望向三樓,這才發現璿璣正雙手抱膝地貼牆蜷縮在階梯儘頭。
張翊均緩步上樓,遠離樓下嘈雜的人群。
璿璣看起來驚魂未定,玉肩隨著身子瑟瑟發抖,她並未親眼見到洛瑤的死相,但隻得知姐妹被殺的消息,已讓她心跳劇烈。強烈的悲傷與驚懼蓄積於胸,以至於璿璣自己也道不明究竟是那種感覺更深刻些。
“洛瑤她……才藝出眾,開朗活潑,是、是這裡最紅的清倌……到底、到底為何會有人要殺她?”璿璣說得語無倫次,眼中凝聚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落在地上,洇出點點水暈。
張翊均蹲下身去,雙手輕輕托著璿璣柔軟的臂膀,將她扶起,從方幾上取過一盞清茶,讓璿璣冷靜,溫言安慰道“禦史大夫宇文鼎恰巧在此,二娘也已遣人報官,想必一會兒便知道了。”
璿璣抿了口茶湯,默默點頭,爾後又連深呼吸數次,良晌才覺得情緒稍稍平靜些,“翊均哥哥方才可曾注意到街上有何異樣嗎?”
張翊均搖搖頭,與其說蹊蹺之處在窗外,倒不如說在那房間內。
彌漫其間的濃重酒氣讓張翊均一開始想當然地以為是來自那名黑衣人,但按理來講,清鳳閣會拒絕醉酒之人光顧,且能灌下如此多的酒,人若非爛醉如泥,怕也麵若重棗,眼神迷離。但在張翊均從那處房間窗前移步時,他卻注意到黑衣人臉色晦暗,雙眸圓睜,與醉酒之狀相去甚遠。
更令張翊均隱隱不安的是,他方才看清了那黑衣人腰間栓有的木牌上所刻有的篆文
“神策……”
“神策?”璿璣一時沒有聽懂。
“嫌犯……似乎是神策軍吏……”張翊均低聲道。
“禁軍?”璿璣倒吸了口涼氣,倒並非因為禁軍來青樓有何稀奇,“可是……洛瑤從未向奴提起,她有過禁軍的恩客啊……”
張翊均雙眼一眯,不禁覺得此案貌似簡單,但細則疑點甚多,恐怕宇文大夫僅憑現場勘察是難以下定結論的。
恰在此時,伴隨著門扇的“吱呀”聲,樓下本已略微安靜下來的走廊,卻又接連傳來了賓客急切的問詢以及議論。
張翊均聞得樓下傳來一聲高亢的嗓音,有人像是揚聲向在場所有人通報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宇文禦史破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