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李商隱心中漣漪陣陣……他驀地回憶起來,張翊均臨走前似乎對他曾說起過要去趟善和坊雲雲。而善和坊……不就正緊挨著皇城嗎?
難道說這煙,莫非……翊均兄遇險了?
這個想法激得李商隱臉色“唰”一下白了,手中的茶盞隨之一歪,內中溫熱的茶湯登時灑出,濺得他滿衣服下擺都是。不等他有所反應,王晏灼倒是先心疼道“欸欸!你的錦袍不要了?”
李商隱顧不得許多,轉身便直往後園門口奔去,甚至都忘了向王晏媄告辭。
“十六郎你去哪兒?!”王晏媄急忙問道,不自主地喊出來李商隱的排行。
李商隱這才想起來回身,但腳下不停,隻向姐弟二人約略一叉手,臉上寫滿了焦急道“商隱忽而想起一樁急事,可否暫且告辭?還望小娘子和公子恕罪則個……”
王晏灼撓了撓側鬢,喊道“你這才進府半個時辰都不到吧……這就要走了?”不過他話剛說完,李商隱已然奔出了後院月門。
王晏媄愣在原地半晌,她忽然想起昨日同李商隱在晉昌坊的種種見聞,又抬眼望著那分外醒目的黑煙,心裡竟對李商隱的突然不辭而彆有了些不安。她忙叫來兩名仆役,快些跟上,問李商隱是否需要些幫助。
王晏灼沒想很多,突然想起什麼便跑出府去對他而言是常事。倒是阿姊這般反應引起了他的興趣,不由開起玩笑道“阿姊怎麼了?這般對那舉子上心?莫不是私定終身了?”
“你……”王晏媄突然被這麼一調侃,臉頰騰地一紅,狠狠地剜了一眼親弟。
王晏灼則自覺找回了先前被阿姊弄得尷尬不已的場子,哈哈大笑。
與此同時,萬年縣,靖安坊,李相府。
今日的朝參結束後,李宗閔便早早回府,閒坐在相府最內的退室。
貢舉將開,在京的舉子選人也紛紛往相府裡送了數不清的詩稿文集,幾乎堆疊成山。往年他都是安排下人將這些統統當作柴火燒掉,不過今日李宗閔看似心情不錯,竟然隨便取了幾本讀了起來。
李府親事借著遣府中女婢前來給家主沏茶的機會,行至近前,一眼便敏銳地察覺到李宗閔今日神色的反常。親事從女婢手裡接過紫砂茶壺,邊給李宗閔沏好酥椒茶湯,邊麵有諂笑著問起道“阿郎……今日朝中莫不是有些喜訊?”
李宗閔放下手裡的文集,看了親事一眼,端起茶盞道“早先吾讓杜悰去查,今日算是基本明晰,那昌樂穆氏同西川並無交結……”
親事知道,這杜悰出身京兆杜氏,是迎娶了憲宗皇帝之女岐陽公主的駙馬,論輩分還是當今聖人的親姑父,平日裡交結甚廣。更為重要的是,此人無甚野心,在李德裕黨那裡也吃得開。杜悰在阿郎拜相過程中,出過不少力,賄賂王守澄便是他牽的線,算是阿郎在朝堂的得力助手。阿郎也投桃報李,將其一舉提拔到正三品工部尚書的位子。
不過……親事心下不明的卻是“奇章相公先前不是已經遣人打探過穆氏的交結圈子嗎?”
李宗閔良晌無言,他吹了吹茶湯,抿了一口後,才倚向椅背,緩緩道“牛相……心思已不在朝堂啦,一心隻沉迷在那些破石頭上……”
親事心裡一驚。奇章相公牛思黯有個癖好,就是收集些奇石,家中專門辟有一間屋宅,用作擺放各類石頭,這他都知道。但往昔家主都親切地稱呼奇章相公為思黯,方才卻改成牛相,莫非……二人之間已有了裂隙?
但親事也不敢多問,這個話題太過敏感,他先將此放下,轉而問起道“那……阿郎準備往後如何對待穆氏?”
“昨日吩咐你去送的禮他都退回來了?”
“回稟阿郎,您猜得不錯,確是全部退回。不過……”親事說到這兒頓了頓,連忙俯身伏在李宗閔的耳側,耳語了幾句。
“哦?”李宗閔聽完後,灰眉輕挑,上唇的髭須隨著唇角上翹了幾許,宰相輕輕捋著須髯,點頭道“這下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