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這道聖旨剛發出去不久,甚至還未來得及傳遍長安之際。
劉據已經被蘇文率人從詔獄中提了出來,一路護送前往劉徹所在的溫室殿。
路上蘇文還尋了個隨行的期門武士聽不見的空當。
極為隱晦的對他說了一句:
“殿下,稍候若陛下問起請罪奏疏的事,一定要說是你自己寫的……”
“?”
劉據聽完先是一愣,再仔細一琢磨便立刻明白了大半。
敢情這是有人冒著欺君的風險,偷偷替他寫了一封請罪奏疏遞了上去,給劉徹搭設了一個台階,這道大赦天下的詔書才終於發了出來。
也是因此,他才得以在今日走出詔獄。
而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蘇文,再不濟他也是主謀之一……
此刻望著蘇文那已經主動避嫌遠離自己的背影,劉據心中自覺好笑。
想不到這個曆史上一心隻想將自己害死的家夥,如今非但成了自己安插在劉徹身邊的半個眼線,甚至竟還能在關鍵時刻冒險抬上自己一手。
而這一切的起始,居然隻是一次“掏心窩子”的交流?
當然,也並不能排除蘇文此舉存有自己的私心。
不過這不重要。
蘇文的擔心是多餘的,即使沒有這次提前通氣,劉據也一定會配合於他。
因為早在關入詔獄的第一天他便已經暗自決定,這次出去之後他一定要躺平擺爛,好好利用這剩下的二十餘年縱享尊貴的太子人生。
至於巫蠱之禍,還是到時候再說吧。
能闖過去自然最好,闖不過去這二十餘年隻要活的值,便也算是賺了……
心中帶著這樣的念頭。
劉據很快就在眾人的護送下穿過了章城門、西司馬門,又途經清涼殿、石渠閣、天祿閣之後,進入了溫室殿。
此時劉徹正坐在榻上翻閱一冊簡牘。
見到蘇文引著劉據進來,他隻是微微抬了一下眼,隨後便又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般,重新將目光拉回簡牘。
蘇文心中苦笑,隻得先主動提醒:
“陛下,奴婢將太子殿下帶來了。”
“兒臣參見父皇。”
劉據也極為配合的主動躬身,低眉順眼的問了一聲安。
直到聽見劉據主動問安,劉徹才沒好氣的哼了一聲,終於將那冊簡牘放在了旁邊的案上,然後拉著一張臉瞅了過來,沉聲說道:
“逆子,不要以為上了一封奏疏請罪,朕就會原諒你,這回隻能算你走運,恰巧趕上了南疆諸國爭相內附的盛世。”
“兒臣知錯了,謝父皇饒恕。”
劉據依舊低著頭,語氣平靜的沒有一絲波動。
“除了這些,伱就沒彆的話要與朕說?”
劉徹蹙眉又道。
劉據想了想,繼續低著頭說道:
“此前的事全賴兒臣愚鈍無知,心拙口夯,擅作主張,若非父皇仁慈,兒臣罪不容誅。”
“還有呢?”
“父皇的大恩大德,兒臣銘記於心,今後絕不再犯了。”
聽到“銘記於心”這四個字。
劉徹蹙著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一些,顯然對這次的教育成果頗為滿意,微微頷首道:
“既是如此,朕便不再與你計較了……”
“對了,還有一事,此前朝議你曾當眾立下軍令狀,要給朕的封禪大典選出一個令朕滿意的吉時,如今你可選好了?”
劉據依舊沒有抬頭,躬身答道:
“回父皇的話,兒臣以為,接下來的每一日都是吉時。”
“此話怎講?”
劉徹麵色一喜,立刻追問。
“南疆諸國內附,父皇又大赦天下,如今大漢在父皇治下已無內憂外患,百姓俱都安居樂業,國庫內帑也充盈無憂,父皇功績已可與三皇五帝比肩,自然接下來的每一日都是吉時。”
劉據絲毫沒有遲疑,須臾之間便將自己此前反對封禪大典時說過話全部推翻,躬身說出了劉徹想聽的答案。
“……”
然而聽到劉據這番話,劉徹反倒略微有些不習慣,心中竟不自覺的自省起來:
非說沒有內憂外患,似乎也不儘然。
如今匈奴雖然暫時退出漠北,但並未滅絕。
並且聽說經過這幾年的修養生息,匈奴已經又有了蠢蠢欲動的跡象,對西域諸國的影響力也正在增強,常令大漢使者在西域寸步難行。
河西走廊一帶的羌人,似乎也沒有此前那麼安分了。
還有東北入海的衛滿朝鮮,近些年也不再向大漢朝貢,並且態度極其張狂,甚至連周邊小國向大漢朝貢也敢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