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蘇文!蘇文!”
劉徹手中緊握著佩劍大聲呼喊起來。
此時此刻,蘇文正在殿外勸阻折重新返回來的劉據。
雖然他也看得出來,劉徹此前與劉據的交流並不暢快,而劉徹正因此情緒低落,心裡應該是希望劉據折返回來的。
但是劉徹剛才已經明確表示自己倦了,要歇息一會,讓他等到晚宴準備停當之後再來叫他。
因此蘇文也不敢進來替劉據通報,免得驚擾到了劉徹,那便是他的罪過。
而現在劉徹自己在殿內大聲召他,他自然也就沒什麼好顧慮的了。
“殿下,陛下召見老奴,老奴先進去瞧瞧,順便替殿下通報一聲。”
如此給劉據丟下這麼一句話,蘇文便慌慌張張的小跑著進了溫室殿。
結果進去之後,看到劉徹披頭散發、手持利劍立於龍榻之前,臉上還布滿了前所未有的戾氣,蘇文的腳步頓時慢了半拍,遠遠便伏身跪下:
“陛下,奴婢在此。”
“立刻命人去將衛伉召來!”
“將霍光、金日磾也都召來!”
“還有廷尉杜周!”
“還有上林苑的那些方士巫師,全部給朕召來!”
劉徹連珠炮般的下達著命令,光是從要召見之人的身份便知接下來的事情非同小可。
衛伉自不用多說,目前朝堂上炙手可熱的大漢情報部長,完全就是劉徹的耳目。
霍光和金日磾,一個奉車都尉,一個駙馬都尉,兩人皆是那種辦事嚴謹,對劉徹忠心不二的近臣。
還有自上任廷尉趙禹前兩年因“執法鬆緩”,有了“輕平”之名反被劉徹免職,繼而因“執法嚴刻”繼任的新任廷尉杜周。
這幾個人一同被緊急召見。
便是用腳去想,也知道劉徹這是準備辦大事,有人即將倒大黴了。
那麼要倒大黴的會是什麼人呢?
蘇文順勢想到了劉據。
近些年經過此前的一係列改革和創新,大漢國內的局勢相對比較穩定,因此劉徹的目光一直跟隨劉據放在西域,已經很久沒有辦過震動朝野的大事了。
再加上西域屢屢傳回驚天捷報,朝野內外的目光也都放在西域,就算大漢內部存在什麼矛盾,也都在潛移默化中被轉移和淡化,有事也變成了沒事。
而如今劉據才剛回來,剛與劉徹見麵,似乎又剛惹了劉徹不快……
劉徹立刻就要辦大事,這件事會不會與劉據有關?
“諾,奴婢這便命人去辦!”
心中想著這些,蘇文還是極為迅速且果斷的先領了命,然後才做出一副猶豫的姿態,輕聲補充道,
“陛下,還有一事,方才太子殿下離去百步之後,又折返了回來求見陛下,奴婢擔心驚擾了陛下歇息,因此暫時將太子殿下攔在了殿外,不敢進來通報,如今殿下正在殿外等候……”
這就是他在劉徹身邊伺候多年總結出來的經驗。
劉徹的命令必須放在第一位,不管是對是錯,不管是好是壞,先無條件服從才是正道,哪怕真有什麼見解和諫言,也要等到劉徹的這股勁頭鬆緩下來再順毛捋。
至於其他的事情,則全部往後稍一稍,哪怕可能與劉徹的命令息息相關。
“劉據?”
劉徹聞言神色微微有了變化,蹙眉道,
“他又折返回來做什麼?”
“奴婢不知,不過殿下說他願在殿外等著陛下醒來。”
蘇文又順勢幫了劉據一把,因為這話劉據根本就沒說過,或者說還沒來得及說。
“這個逆子真是這麼說的?”
劉徹還有些不信,不過語氣顯而易見的舒緩了不少。
“千真萬確,奴婢怎敢欺騙陛下,如今太子殿下就在殿外,不知陛下是否召見?”
蘇文嘴上說著,心裡則在想一會出去傳令的時候正好與劉據串個詞,免的在這句話上有所出入。
而不管劉據折返回來究竟有什麼心思,應該都沒有理由害他,畢竟他也是一番好意。
“哼……”
劉徹鼻腔中噴出一口很長的氣,終是將手中佩劍插回鞘中掛好,而後對蘇文道,
“不急,他若要等就叫他等著吧,你先過來給朕梳桎整儀,收拾好了再出去召他。”
“諾……”
蘇文聞言也不再提剛才的命令,應了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走上前去給劉徹梳頭整裝。
同時他心中又想起了一個人
——汲黯。
汲黯就是曾跟隨劉據一同參與“毀堤淹田”事件的汲仁的胞兄。
汲黯是劉徹這一朝有名的諍臣,也是極少數得了善終的諍臣,朝野內外皆知他的“愚直”。
劉據曾當麵說過劉徹此前封禪大典是自欺欺人,功績尚不足與黃帝相提並論。
其實類似的話,汲黯很早之前就說過,原話是“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而且還是當著百官群臣的麵在朝堂上公開說的。
劉徹退朝之後自然很氣憤,卻也隻能私底下對近臣說:
“這個汲黯太過分了,簡直就是一個戇貨!”
另外,因為汲黯過於愚直,對禮節儀態極為注重。
素來不拘小節的劉徹為了不受汲黯指責,平日裡見大將軍衛青和丞相公孫弘都是躺著、臥著,或是乾脆連冠帽都不戴的他,有一次因為沒戴冠帽,適逢汲黯前來奏報公事,結果看見汲黯就趕緊躲進了帳中,讓近侍代為批準汲黯的奏議。
就這麼說吧。
劉徹登基之後,除了竇太皇太後和王太後,蘇文還從未見過任何一個人能夠像汲黯一樣令劉徹如此無可奈何。
不過現在似乎已經有了。
劉據就是。
君不見上一秒劉徹還手持利劍滿臉戾氣,一副即將大殺四方的態勢,一聽到劉據折返回來,當下戾氣就消失了大半,還特意命他好生梳桎整儀,好像生怕被劉據看見一般。
或許本質上與對外汲黯不同,但這個細節卻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心中想著這些。
蘇文已是越發好奇劉據與劉徹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何現在的劉據就像是劉徹的情緒控製器,總覺得他能夠隨意控製劉徹的喜怒哀樂,偏偏劉徹還不自知……
……
片刻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