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少爺”我想說你家少爺專門來給他送新年餃子吃,哪裡曉得身後的段天儘及時乾咳了一聲,我隻好改口說“哦,中午我自己包了餃子,給你送點來吃。”
儘管這樣,阿寬也十分開心,憨厚笑著謝道“辛苦你啦小軍!”
他打開盒子聞了一口,讚道“嗯,真香,沒想到小軍兄弟不但能打架,還會做飯!”
我被誇得有點兒不好意思,看出段天儘有話要說,我就借口出去抽煙,到了走廊裡。
他們在裡麵說了十來分鐘。段天儘才搖著輪椅出來,正好去找他的主治醫師幫他看看腿傷。
醫師診療室內,那位主刀的專家仔細看了他的傷腿,語氣特彆嚴肅的問“儘少,你這腿不想要了?”
段天儘坐在那,表情平靜,想必他心裡有數的。
我忙擔心問“醫生,儘少這腿的傷口怎麼了?”
“又感染了呀!”醫生說完,馬上又拿工具幫他換了藥,另外開了消炎藥給他吊水,今天他本來也是坐著輪椅來的,隻能移動吊水了!
醫生這邊一忙完,就叮囑我說“你們這些當家屬的人要看好他,彆讓他再勉強站起來走路,就算用了拐杖不使力,但對傷腿也是有壓迫的。”
說完,醫生又對段天儘說“儘少,手術雖然成功,但你要是繼續這樣,那手術也白做了!”
我一個勁的點頭附和“對,醫生您說得對,儘少,你聽到了沒?”
儘少看向我,我忙閉了嘴,這就叫那什麼,皇帝不急太監急!
“不過”醫生這時皺著眉頭嘀咕“這麼多天了,傷口應該過幾天就能拆線了,可現在又發炎了”
我心裡一緊,其實這些天,段天儘基本還是很注意的。昨天他雖離開過輪椅,但時間不算長,在此之前,他的腿傷似乎就愈合得很慢,會不會是因為應泓的藥?
很可能那個藥也起了些作用,減緩了他腿傷愈合的速度。
“小軍?”段天儘喊了我一聲,我從慌神裡抽離出來。
“怎麼了?”
“要走了!”他看我神情奇怪,關心問“有什麼心事嗎?”
我搖搖頭,推著段天儘往外麵走,看他的樣子,似乎從沒發現我給他下了藥,我實在不敢去想,他清楚這些後會是怎樣的反應。
離開醫院,我們沒回去,到了地方。發現是上次我來過的那個地方,舊的房子和街樓,隻是這次,房簷上掛的是紅燈籠。
這是黑水堂的地方,今天大年三十,估計黑水堂也要吃個年夜飯吧。
果然,我們到了黑水堂的總舵,那是一處修在深處的庭院,外麵三排房子,不少黑水堂的幫眾今天都在,他們或是圍在屋簷下閒談,或是聚在茶室玩牌賭博,少了平日在堂口上戾氣,一團和氣。
我推著段天儘往裡麵走時,那些人也都很懂規矩的丟下手裡的牌。恭敬的站起來喊“儘少!”
儘少點點頭,到了最裡麵的正堂,黑水堂的幾位長輩都已經到了,此刻正和貓爺在喝茶,段天儘是最後到的。
我們人才剛進來,坐在邊上的馬濤就嚷著“有的人真以為進了海商會就把自己當個角色了,連貓爺擺的連夜席也要三請四邀最後才來”
貓爺撥著蓋碗茶,估計確實等了好久了,臉上雖沒有生氣,但什麼也不說。
虎哥接了話說“儘少不是腿受傷了嗎?可能行動不方便吧,今天大年,大家都和和氣氣的,來年才吉利!”
馬濤冷笑了一下,點頭說“行,吉利嘛,那就按規矩來,進門三拜可不能免了,不然那就是對祖師爺不敬!”
祖師爺都給他搬出來了,這進門三拜看來是不能少了,段天儘側頭對我說“小軍,扶我起來。”
“儘少,你的腿”才剛從醫院出來,現在還吊著水呢,再折騰一下,那腿吃得消啊?
“扶我起來!”段天儘很執意,我看這裡也沒人體諒他的腿傷,就隻好將他扶起來,走到供著關公的台子前,他就鬆開了我,靠自己的力量慢慢跪下去。對著關公相三拜又上香,完畢,我趕緊去扶他,便見他額頭上全是冷汗,頓感不妙。
那邊貓爺在說“既然人都到齊了,通知廚房開席吧!”
“是!”
其他人都移位去飯廳了,我把段天儘扶到輪椅上坐下,擔心問“儘少,你能堅持嗎?”
他擺擺手,輕聲答“沒事,我們也過去吧!”
我便推著他到飯廳,一整張桌子上,坐著黑水堂的全部大佬,彆人都坐在木椅上,唯獨他一人坐在輪椅上,這區彆看得有點揪心。
豐盛的菜肴很快就送了上來,貓爺舉杯中氣十足道“今天是此年最後一年,今日把你們叫過來吃這頓年夜飯,望來年所有人都還在!”
說時,所有人都默契的站了起來,同時把酒杯舉在手中。
段天儘也不例外,但他的腿用力費勁,我第一時間從後麵去幫扶他,他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刹那,借助我的力氣站了起來。
這杯酒喝完,貓爺第一個動筷子,其他人才跟著動筷子,吃飯的時候,貓爺不喊他們喝酒,所有人都悶頭吃飯,一句話不說,桌子上隻能聽到筷子碰到餐具的聲音,氣氛詭異。
吃得差不多,貓爺因年老力乏,便被他的姨太太扶到後麵去休息了!
貓爺這一走,桌子上的氛圍瞬間就輕鬆了,大家開始互相敬酒,等這時許久的馬濤迫不及待站起來,對段天儘說“來啊,咱們的儘少不是都進海商會了嗎,大家也祝賀一下他咯。”
“確實應該祝賀!”其他人也倒滿了酒,等著段天儘拿酒杯。
我看他坐在那,臉色有些發白,不知是腿傷的炎症影響還是什麼,久不拿酒杯。我便小聲幫他解釋道“各位爺,儘少腿傷未愈,醫生叮囑說不能喝酒”
“他媽的,我黑水堂什麼時候輪的上你說話了?”馬濤抓住這一點就發飆,食指指著我的臉,剛才已喝了不少,現在酒勁兒剛上來。
貓爺在的時候,馬濤還能稍微收斂點,但現在貓爺不在這,他找事我一點都不奇怪。
段天儘冷聲提醒“小軍是跟我來的!”
馬濤氣得麵紅耳赤質問“我眼睛不瞎,看得見是跟著你來的,但是他算什麼?趕和我頂嘴?”
旁邊的虎哥就幫著他說“對啊天儘,你帶來的這個人終究不是我們黑水堂的人,這裡沒他說話的份,小濤再怎麼也是在堂裡帶了幾百號兄弟的爺,被他這麼個小人物頂嘴,傳出去還得了?”
段天儘知道他們這一唱一和,直接問“那想怎麼樣?”
莊爺勸和道“今天過節,大家和氣生財,就讓他給小濤道個歉這事兒就算了!”
馬濤本是想趁機起事的,但莊爺這麼說了,他也就不開口,耀武揚威的等著我過去給他道歉。
我也不想讓段天儘為難,完全沒有猶豫,幾步走過去,低眉順眼道“濤哥,對不起!”
“小子!”馬濤一臉鄙夷的道“彆以為自己能打就不知天高地厚,你要明白,你再能打,還是彆人身後的一條狗,狗就得有狗的樣子!”
說完,他奸笑著對席上其他人說“說到狗啊,我也養了一條特彆聽話的狗,今天剛好帶到這來了,你們想不想看看?”
虎哥好奇的問“咋沒聽說你養狗呢?什麼品種?”
“這品種可是獨一無二,等著啊,我叫人去牽上來!”
馬濤的人去牽狗了,我又重新回到段天儘身邊,他看我眼神夾帶愧疚,他應是覺得我若不跟他來這,也不必因他受馬濤的氣。
沒多久,牽狗的人來了,手裡拉著一根手臂粗的鐵鏈子,那鏈子一直從院子通往外麵那個院子,並沒看到狗在哪裡。
不過看鐵鏈那頭在動。是像牽著條狗的,但這畫麵實在太奇怪了,這是什麼狗啊,怎麼會用那麼大又長的鏈子來栓狗。
席上的其他人也很有興趣,虎哥還站到門口往院那邊望,“你這是牽的老虎嗎?”
“啥老虎啊!狗,我訓練的這世上最乖的狗!”馬濤得意的走過去,用力拉了拉鐵鏈,片刻之後,有東西從院門口朝院子這邊爬過來,但是那爬行的動作和速度有些奇怪,根本就不像是狗。
“彆看了!”段天儘小聲對我說“那是個人”
段天儘是坐著的,他剛才都沒往那邊看幾眼,這樣都能知道是人。
等那“動物”爬近,我也看清楚了。真的是個人!
那人亂糟糟的頭發,穿著一身肮臟破爛的衣服,大冬天的,就這麼四肢趴在地上,學著狗的樣子,十分可憐。
而這時的馬濤突然走過去,一腳就踢在那人身手,罵道“媽的,看到主人還不搖尾巴,反了你了!”
那人估計被他折磨了有段時間了,被踢翻在地,聽到這一聲馬上又爬起來,對著他扭動著屁股,學的是狗搖尾巴的動作。
馬濤這才滿意了,陰壞一笑,指著他說“來,給爺叫幾聲聽聽。”
“汪汪汪!”那個人就學著狗叫起來,這邊飯廳裡的人,不但對這畫麵毫無不適,還覺得有趣的笑起來。
虎哥說“小濤,行啊你,這條狗果然與眾不同!”
“哈哈哈”
馬濤得意忘形,牽著鐵鏈把那個人牽到飯廳裡來,命令說“來,給咱們幾位爺打個滾兒看看。”
那人早被他折磨得言聽計從,當即就在飯廳的地上滾來滾去,我不忍去看那可憐人艱難的動作,就把頭埋著。
段天儘也沒看,這時,馬濤卻把那個人牽到段天儘身邊來,不懷好意的說“你嗅嗅這位儘少的味道,記住了這味道啊,他可是咱們黑水堂的大紅人!”
那個人趴在地上遲疑了一下,馬濤用力扯了扯他的鐵鏈,就爬到段天儘身邊停下,然後趴在地上,用鼻子去嗅段天儘的皮鞋、褲腳
這個動作讓段天儘有點不適,我看他眉頭微蹙,強忍著。
“哎喲,儘少,你看看,這條狗是多喜歡你啊!”
那人聽到他這麼說,抬頭了一下,正是這一抬頭,讓我心內巨響!
陳銘想!他是陳銘想!就是當初在笙歌,因為馬六爺死,被馬濤帶走從此失蹤的吧台小哥!
天啦,他竟然被馬濤折磨成這個樣子了,算算日子,好幾個月了,這麼多日夜,他在馬濤手裡,一定生不如死!
馬濤簡直就是個禽獸!豬狗不如的東西!
我垂著的雙手下意識聚拳,我必須得做點什麼,可我能做什麼呢?
“乖狗,來,賞你的!”馬濤拿了桌子上一個雞腿往地上一丟,沾了灰,但陳銘想馬上就撲過去,像許久都沒吃過東西了似的,撿起那根雞腿就大口吃起來。
這一舉動卻又惹得馬濤火冒三丈,他走過去對著陳銘想就是一頓狂踢,嘴裡罵著“你個狗東西,你是狗,狗怎麼能有手?”
原來,他是氣陳銘想用手拿了雞腿!!
陳銘想被他打在地上打滾,他還不罷休,叫手下拿來一把砍刀,說“既然教了那麼多次學不會,直接給你砍了就行了!”
“啊”陳銘想嚇得忙趴在地上,學著狗叫,祈求他彆砍自己的手。
馬濤的壞已經滲透了每一個細胞,他哪裡有一丁點憐憫之心?無論五河陳銘想如何趴在地上低頭請求,他揮刀就朝陳銘想的手臂砍去。
上次,我袖手旁觀。讓好好的一個人變成了這副模樣,這次,我的良心再也不允許我這樣做了,所以我在千鈞一發之際衝過去,一把握住馬濤握著砍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