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醫生說過一句話,我一直記得長命百歲倒不必,隻願死前能還完生前所有債便好。
這就是我的債,我得還,必須還!
“儘少。”我低聲喊他,“小軍不明白,你明明清楚。這個人不值得,又為何要對貓爺開口呢?”
他無奈回答“大約是想做回好人吧”
我把心裡積攢了許久的心裡話對他講“儘少,其實,你和那些人不一樣!”
你懂得善惡,不輕易作惡,便是善良了!
段天儘麵上一怔,側頭看我,醫院夜燈下,坐在輪椅上的他,褪去了往日的銳氣,帶著幾分自嘲“是嗎?”
接下來,聽醫生的建議,將陳銘想放在醫院住了幾天院,他身上的傷好在不像阿寬那樣要命,基本緩解傷情,可以出院了。我也打聽好他家在哪裡,打算送他回去與母親和弟弟團聚。
今天也正好是應泓的生日,乾爹允許今天我和筠筠見麵,秦小爺辦事未歸,我就打電話通知他今天要外出,他痛快的批準。
我就試探性的問“小爺,能不能給你商量件事兒啊?”
“啥事兒啊?”他很少聽我有什麼事要商量的,聲音提高了一倍。
我說“我存你那的錢,能不能先給我五萬塊,我急用!”
“這事兒啊!”這家夥也痛快的,“行啊,不過我這邊這兩天都不方便給你彙錢,不然你先找儘少預支一下,我回去就還他!”
“啊?”問秦小爺要錢,是他確實欠我錢,但對段天儘實在難開口。
他聽出我語氣尷尬。“擔心什麼?大不了我回來連本帶利還他就行了,你隻管去問就好了,我相信他儘少五萬塊錢還是很好借的!”
“哦”
掛了電話,還是有點開不了口,我還記得,我上次以梁胭的身份管段天儘借錢時的樣子。
他那一聲‘你說什麼’?再來一遍,那顆是成倍的傷害啊!
不過轉念一想,這錢又補是不還他,小爺一回來就還他,我隻用把話說好聽點,彆那麼突兀就好,於是我就進浴室裡對著鏡子反複練習。
“儘少,那個能不能借我五萬塊錢啊?”
“等我家小爺回來,連本帶利馬上就還你!”
語氣似乎有點僵硬,不太像借錢,倒像是追債的,於是我清了清嗓子,笑嘻嘻的對著鏡子說“儘少,小軍向你保證,這錢絕對不會不還!”
磨蹭了十來分鐘,我也不練習了,直接就這樣去吧!
昂首闊步走到段天儘房門外,輕敲了兩下。
“進來。”段天儘坐在書桌旁邊,做他最愛做的事看書。
我猶豫著開口“儘少那個”
他聽我吞吞吐吐都不看我,指了指桌麵上放著的一個油紙袋“裡麵十萬,五萬你小爺會還我,另外五萬算我的,不用還了!”
我聽後頓時大喜,卻故作不好意思的推脫“怎麼能讓儘少您如此破費呢。”
“破費?”他瞄了我一眼,那種散漫不羈的味兒又跟著回來了!“你連五萬都拿不出來的人,都敢劫富濟貧,倒說我破費?”
我尷尬地撓了撓腦袋。說得也是,一個也算高薪的保鏢,竟然連五萬塊都去向人借,而段天儘整日揮金如土,五萬塊對他來說,連個屁都不是。
但我納悶了,“我沒跟我家小爺說過我拿錢乾嘛啊,儘少怎麼知道的?”
“不是你家小爺給我說的。”段天儘悠悠地回上一句。
“那是?”
他不回答了,埋頭翻著書頁。
我也不好細問,過去拿了錢,再道謝“儘少,我替陳想銘一家謝謝您!”
說完,我就高高興興的拿著錢到車庫開車,不過去醫院之前,我先到附近的商場,幫筠筠買了一個大熊,她小時候,最喜歡這種娃娃了,之後,我才到醫院幫陳想銘辦理了出院手續。
聽醫生說,他精神受到了很大創傷,不過好好休養,可以慢慢恢複,今天看見我,他一眼就認出了我,還對我笑。
我輕聲告訴他“我來送你回家!”
他忙點頭,小聲回答“謝謝!”
從醫院出來的一路上,我在車裡放著溫馨的音樂,並一直陪他說話。
“我已經和你家裡人打了電話,他們知道你今天會回去都很開心!”
“謝謝”
謝什麼呢,這些都是我欠你的!
不多久,我們就到了他家,那是在一棟老舊單元樓裡,樓梯道中,貼滿了各種轉通下水道以及開鎖的小廣告。
敲了他家生鏽的鐵門,他弟弟來幫我們開的門,前幾個月,這孩子因為去笙歌外麵找他哥,被那個叫王凱的打斷了腿,如今傷已好了,看到他哥驚喜的喊“媽!媽,哥回來了!”
他媽媽拖著常年的病軀從臥房裡出來,一聲久違的“我兒啊”聽得我心都揪起來了!這幾天,陳銘想在醫院裡,麵對的都是陌生的一壺人員,他的情緒都控製得很好,不敢在彆人麵前發泄,此刻看到他母親。終是忍不住了,幾步跑過去,抱住他媽媽嚎啕大哭起來。
他媽媽和弟弟都以為他死了,再也回不來了,見他這般回來,又開心又心疼,就這樣,這娘三在這間不足六十平米的房子裡,互相擁抱著痛哭起來。
我站在門邊,見到這一幕心裡辛酸又難過,他們不過都是底層的可憐人,因為命賤,所以才被人這般欺淩,能撿回一條命來,都是老天開眼了,他們和我一樣,從來都由不得自己!
幾人哭了很久,陳想銘抽泣著對他媽媽和弟弟說“是這位大哥救了我”
他剛說完,母親立刻帶著兩個兒子到我麵前,‘噗通’一聲跪在了我麵前,連連給我磕頭,她老淚縱橫道“恩人,謝謝你!你是我們一家的大恩人呐!”
“阿姨,您快起來,我受不起!”我真的受不起,因為我實在太清楚,若不是陳想銘因馬六爺的死被連累,昨晚那種情況,我也會袖手旁觀的,所以這一切,我真的受之有愧,硬把他們懂地上拉起來,我趕緊將外衣裡夾著的紙袋拿出來,遞到陳想銘手裡。
我說“這些錢不多”
陳想銘家裡雖窮,卻是有骨氣的,他接過我的話“您已對我有大恩了,我們決不能要你的錢,大哥!”
我就實話實說“其實這都不是我的錢,是我兩個老板的錢,他們除了錢啥都沒有,所以這錢都拿出來了,不要白不要,你媽媽不是還要看病嗎,先拿著吧,把眼前過了!”
好說歹說,他才終把錢收下。
這邊,我始終擔心他所遭遇的一切給他留下陰影,我特地將他拉到一旁。語重心長道“陳想銘,你記得了,日子再艱難,但活著,就有希望,會遇見好人,就會遇見壞人,隻要心存希望的活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其實,這話也是我對自己說的,不管生活賜予我們多少黑暗,隻要向往光明,就終會尋找到吧?
他聽了感動得抹了一把熱淚。
我算完成了一樁心事,從這棟舊單元樓出來,心情真是無以言語的輕鬆!
人心但凡還有點良知,做了壞事後會心虛害怕。而若能幫助他人,卻無比踏實。
看時間還早,我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那邊很快傳來那熟悉的聲音,“嗯?”
“儘少,謝謝您!”真的,我感激他,若沒有他狠厲背後隱忍,我也會與應泓一樣,將同情心當成是一種毒藥。
同樣,若沒有他提醒我,人該有不甘的野心,我還麻木在乾爹的操控下,永無寧日。
段天儘聽到我說‘謝謝’卻在手機那頭,久久沒有說話。
我疑惑的喊道“儘少,你有在聽嗎?”
“你在哪兒?”他清淡問。
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舊小區,語速輕快回答“還在陳家的小區內,一會兒去辦點”
“你該做的事都做完了,現在就離開那吧!”
走吧為什麼我覺得他的話像是在提醒我什麼,聽得人怪怪的呢?
但我沒多問,手機也沒掛,往外麵馬路旁我停車的地方過去。
我剛要開車門,卻看得街對麵轉角的地方,停著一輛黑色轎車,十分眼熟,我心內‘咯噔’一下,出聲問電話裡的人“儘少,你在哪裡?”
段天儘沒回答,我忙問“你在對麵是不是?”
絕對沒錯的,那輛車是他的車,開車的人應該是烏鴉。
可是,他怎麼會跟到這兒來?
“小軍!”這時,段天儘開口,直覺告訴我,什麼不好的事正在發生。
“儘少,到底怎麼了?”
段天儘沉聲對我說“小軍,這世上有許多可憐人,你幫得了他們一時,卻終究幫不了他們一世的!”
他的話音落下,我身後的舊小區內,跟著傳來幾聲驚叫“救命啊救命啊”
我惶然回身,那聲音是從陳想銘家裡傳來的。
這一刻,我腦子裡什麼都沒想,掛了電話就火速朝那邊跑去,一口氣跑上三樓,還沒到門口,就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我到門外,鐵門關上了,我什麼都沒想,一腳就把門踹開了,裡麵的場景另我渾身一僵。
血,滿屋子的血,陳想銘和他母親躺在血泊裡,他媽媽已經沒有了知覺,而他睜著眼睛還有氣,身體還在抽搐。
差不多同時,從臥室裡走出來一個拿著砍刀的男人,這個男人我在馬濤身邊見過,此刻,他身上還沾著行凶時的血跡,看到我時,他立刻跳窗逃跑了!
我追過去,又馬上折回來,我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想幫他壓住傷口上的血,但他身上被砍了實在太多刀了,手臂上,幾乎能看到骨頭,我隻好用衣服壓住他胸口,聲音顫抖的說“你堅持住,堅持住,急救車馬上就來了,你會沒事的”
其實我說謊了,作為一個刀頭,我怎會不知他身上的傷口、流了這麼多血,連救護車都等不了了!
“大哥”他顫抖著說“你說錯了”
我告訴他,隻要活著就會有希望,可是,這個希望還是被那些罪惡的人給破滅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說出了藏在內心裡許久的話。我欠他的這句對不起。
可是,他卻沒能聽到就在我眼前咽了氣,在布滿血跡的房子裡,前所未有的負罪感,壓得我快喘不過氣!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那些惡人,都這樣了,也不肯放過這些弱者一馬?
到底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