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了,我在車裡坐了許久,才下定決心準備回去。
一路上,腦子裡都重複著段天儘讓我拿錢走的聲音,明天他看到我回去,會是怎樣的反應?
換了裝,變成小軍的樣子,回到那棟房子裡,等著天亮。
秦小爺下樓來吃早餐,前一晚他睡得很好,走在樓梯上,還伸了一個個大大的懶腰,第一眼看到我,他就迫不及待的告訴我“小軍,我昨晚做了一個夢特彆有意思。”
“什麼夢?”我把阿姨準備好的早餐整齊擺好,等他過來。
他走近了,一本正經的說“我夢到你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我瞪了他一眼,沒好口氣回一句“小爺是不是太久沒見過女人了?”
他理了理自己的頭發,隱隱擔憂的說“該不會是太久沒碰女人,所以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說完,這家夥又看向我,一臉嫌棄的抱怨道“操,我該不會整日跟男人在一起,變成小軍,我給你說啊,你得離我遠點兒,哎喲!”
“小爺,你瞎說什麼呢!”我提醒他“來,多吃點早餐,有可能你是餓了!”
他目光看向樓上,好奇的問“咦,天儘昨晚上都沒回來嗎?”
“好像是吧!”我裝著傻。
淩晨段天儘會去與多尼完成接下來的交易,就算馬上從那邊趕回來,也有段距離。
我想到那些箱子裡的圖紙,段家這生意。做得還是專業的,隻是哪天,被杜鵑團夥知道,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的。
吃過早餐,等到接近中午的時候,段天儘才回來;他和我一樣,換了一身裝扮,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阿寬。
秦小爺聽到開門聲,就很興奮的迎上去,我慢慢跟在他身後出去,段天儘一眼就看到了我,那一刹,我看到他眼中遊離著一絲複雜。隨著秦小爺的走近,便被驅散了!
阿寬最先出聲尊敬的喚道“秦小爺!”
“天儘你是去接阿寬啦,阿寬出院啦,感覺怎麼樣?”秦小爺說著,作勢拍打了一下阿寬的胸膛。
阿寬的傷並未痊愈,今天隻是離開醫院回來修養,被他這麼不知輕重的拍一下,趕緊捂著胸口忍耐著。
秦小爺臉色一變,知道自己手下重了,忙問“哎呀,阿寬你沒問題吧?”
阿寬難受地擺了擺手說“沒事上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說完,阿寬便朝我這邊走過來,看到我時,他還給我露出一個笑容說“小軍兄弟,最近辛苦你了”
我客氣回答“都是小事,阿寬大哥好好養傷才好。”
阿寬先進去了,秦小爺還和段天儘站在那邊說一些晚上忠義宴的事,我便無聲的站在一邊,段天儘這過程裡,沒看我一眼,仿佛昨夜就沒見過我一般,我心緒因此更加混亂,總是會忍不住去思考他現在都在想些什麼。
他們聊了許久,秦小爺覺得有點累了,跑後麵去和烏鴉他們玩牌放鬆一下。
段天儘這才有空上樓,他應該和我一樣,一夜都沒怎麼睡,背影看起來有些疲憊。
我遠遠的跟在他身後上樓,站在樓道轉角那裡,見他打開自己的房間門時,麵色一沉。
他看到了我放在他書桌上的錢箱,那些錢,是我夢寐以求的,我昨晚曾想占為己有,但現在,已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
一來,這些錢不是我的,拿人手短;不過,最大的原因,還算在這條道路上跌跌撞撞了這麼久的我,冷靜下來後,理智在告訴我越是容易得到、看似簡單的東西。就有可能隱藏著足以致命的危機。
看看我的過去就知道了,為了能讓自己和筠筠過得更好,我那麼拚命,卻依舊活成這般樣子。
應泓既能提前算計到他,他怎會如此好心,放我離開?
段天儘,你也彆怪我將你好心當作驢肝肺,隻是我相信你那句話,人性是卑劣的!
貓爺為秦小爺舉辦的忠義宴,設立在黑水堂總舵,一共三百三十八桌,宴請了海城有頭有名號之人。
紅秀王凱王明父子兩、珍珠賭場小斧頭,青蓮的鳳奶奶、豬嫂等人儘在其中。
遠遠得見,那些人分彆以紅、黑、青服飾站在那設席宴的廣場上。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密密麻麻。
還好我今日是作為被宴請一方到這裡,但我總是時時警醒著自己,若哪天白鴿的身份公之於眾,這些人便會全部將我撕碎生吞了,想到這些,手心裡竟驚出一手冷汗。
這地方以前是一處市場,當年龍門將總會設立在此時,市場便搬走了!
所以海城xx雖然分了家,但當年也實屬龍門。
為了今夜,秦小爺不知從哪裡又雇來一隊保鏢,特意做了一個發型,他身穿一件呢絨的黑色大衣,而段天儘則穿的白色大衣,兩人並排而行,如黑白雙煞一般奪目。
在三會人士的側目下,他們緩緩進入忠義宴,我和阿寬是緊跟著他們之後的,也得到了不少矚目。
幫眾隊伍裡,有人竊竊私語說“那個叫小軍的,上次和馬濤打架,你猜怎麼著?馬濤反被貓爺抽了二十鞭子,現在走路都是用抬的!”
“真的假的?”
“早聽說黑水堂貓爺有意扶段天儘上位,為了感謝這秦小爺救段天儘躲過暗殺,大擺忠義宴,這事兒必然不是空穴來風了!”
跟在貓爺身邊那個叫大關的人,過來迎接我們前往最上的那張席桌,那上麵坐著海城三會如今的話事人,我目光掃向隔壁桌,什麼小斧頭啊,王明馬濤之流都在那桌,值得一提的是馬濤的坐姿,上次他挨鞭子,大關打了他屁股,所以此時是坐不能坐站不能站,唯有歪著身子,趴著桌邊,簡直就是個笑話。
他看到段天儘和秦小爺都被邀去了主桌,眼中那抹妒恨,毫不掩飾。
段秦二人先一一與主桌的大佬打過招呼,大關通知貓爺時辰到了,貓爺便說“開席!”
一般主人宣布開席,那便是動筷子可以吃飯了,不過貓爺這一聲開席之後,所有人卻不是吃東西,幾乎是統一站了起來,手握裝酒的碗,舉至麵前,那場麵統一得可謂是震撼。
“今日我黑水堂設忠義宴,宴請忠義之士,第一杯,敬天地!”
我站在秦小爺身後,也有人給我遞來一個碗,說敬天地時,所有人把酒倒在了地上。
接著,貓爺那蒼老卻有力的第二聲繼續傳來。
“忠義在心,邪不近身,第二杯,敬祖師爺!”說時,前麵堆積好的篝火堆被瞬間點燃,一尊兩樓高的關公相在火光中,威武霸氣!
所有人又端了酒碗,往地上一灑,這樣,遍地的酒水,跟剛下了場暴雨似的。
如我這般,獨來獨往慣了的人,是很難理解他們口中的道義的。
我目光在這些陌生又熟悉的麵孔上遊離,希望找到一些不同的東西,最後。就停留在了段天儘身上,其實我離他很近,卻隻能看過他如巧匠精細雕琢過的側顏。
許多年前,他的家族盤踞於此,人人敬畏,如今,他以這種方式回來了,雖還未成功,但努力終是有效果的。
似乎擦覺到來自身後的打量,他的臉微微朝我這邊轉過來,我忙將視線移開。
從今天他回來開始,一路上,我們沒有說過一句話,好像兩個彼此不認識的人,都不知如何開口。
貓爺開始喊第三杯,所有人敬秦小爺,這一杯要喝的,而且要喝血酒,這是忠義宴最重要的環節,喝了血酒,三幫之人今後就要尊秦小爺為自家兄弟,這是在海城的道上的無上榮譽,近十幾年來,無人有這樣的待遇。
我咬破手指,喝下這碗血酒,看所有人都將酒碗往地下一扔,我也跟著一扔。
摔碗的聲音響起來,幾秒之後,便消失了!
這邊,貓爺拍了三下手掌,早就準備好的戲班子上來了,這出戲是武鬆打虎,台上的戲子在唱,台下的氛圍也比剛才輕鬆了許多。
秦小爺在桌子上與貓爺在耳語說著什麼,那感情好得跟親孫子似的,一切都很正常。
這時,段天儘突然站了起來,其他人沒注意到他,但我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所有他回身時,就與他視線撞在了一起。
“儘少!”我微低著頭恭敬地喊了一聲。
阿寬也上來問他“少爺,你要做什麼?”
“我去後麵方便!”他說完,我聽得一囧。
阿寬義不容辭道“那我陪你去”
段天儘擺擺手“不必了,小軍跟我一起去就行了!”
阿寬自當是覺得自家少爺體諒他還有傷,所以不讓他多走動,轉頭拍拍我肩膀說“小軍兄弟,今天人多也雜,有勞您把我家少爺跟緊了!”
“好”我答應著,看段天儘已經朝後麵那條巷子去了,趕緊快步追上去。
所有人都在忠義宴那邊喝酒吃東西看戲,好不熱鬨,這條小巷子略顯安靜,隻能聽見遠處的嘈雜聲。
巷子裡原本掛了隻紅燈籠,但段天儘一進去,燈籠就熄滅了,我心裡頓感不好,快步跑上去喊“儘少?”
視力一下子還無法適應周圍的亮度,所以沒看到段天儘去哪兒了,隻感覺右邊有身風襲過來,我下意識身子一偏,那人接著又上來一腳,我心說,好腿功。
有這樣腿攻的人,我至今,就見過一個,所以,就此放棄了抵抗,站在原地等他出招,這次他卻沒有再出腿,卻雙手抱住我,將我抵在後麵的石磚牆上。
黑暗裡,那個人粗重的呼吸撲打在我臉上,我努力睜著眼睛,去適應周圍的亮度,漸漸地,他無缺的輪廓在暗光中出現,那雙明亮的眸子也停留在我的臉上。
“儘”我出聲喚他,聲音卻全被突然而來的舌頭堵在了喉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