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長空!
殘陽西落,紫霞山暗將下來。
子宇陷入昏迷之後,俞家墓山之上還先後來了兩撥人,頗是喧囂了一陣子。
第一撥來的是數名墨黎武士,他們是在白天受了墨黎斷瀾之命,特意來搜尋俞老伯下落的,雖然後來墨黎斷瀾已經找到了俞老伯,但他心憂寒雪傷勢,未來得及通知他的屬下們便向墨黎宮走了,故此這些墨黎武士深夜裡仍在紫霞山逛蕩了大半夜。
第二撥來的則是為數不少的荊越兵卒,他們不僅攻占了紫霞驛站,還闖入了紫霞山莊中,將整個山莊燒殺搶掠了一空。想那紫霞山莊最多不過數十人戶,沒了俞老伯自然無人主持大局,而那些荊越兵卒們又來得極快,因此紫霞山莊毫無防備,頃刻之間便遭了滅頂之災。所以荊越兵卒來紫霞山上就不是搜找俞老伯那麼簡單了,他們的目的乃是追堵僥幸逃進紫霞山的莊民,好能儘逞劫掠殺戮之快。
可歎昔日強大的慕辛王國此時已是衰弱不堪,麵對他們瞧不上眼的荊越蠻兵,竟然毫無抵抗之力,因此紫霞關一戰,慕辛大敗,可謂損地失民,邊境危殆。而荊越侯羋蓋,為了向慕辛國大肆攻掠,早已籌謀多年,此役之後,他更是放膽北進,慕辛和荊越之間形勢驟然緊張起來。
不過在俞家墓山上,這兩撥人都未能發現倒在草叢中的子宇和俞老伯,對子宇來說,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嘈雜過後,俞家墓山重歸寂靜,子宇便在這俞家墓山之上昏睡了一夜。
陣陣涼風拂過,子宇忽覺全身冷冷的,他喊了一聲“雪兒!”驀地醒來,隨即坐起。
原來已是翌日之晨了。
子宇此時衣衫濕透,亦不知浸的是汗水還是露水,當下也無暇顧及,隻是強忍著周身劇痛,掙紮站起,連喚了幾聲“雪兒,雪兒?”卻無人應答,子宇到處看了一下,四下隻有沒膝的草叢,冷落的岩石,蕭索的樹木,哪還有人在?
寒雪身受重傷,倒地不起,不可能無端離去,而且那莫宮主也已不在,子宇不需去想,也知寒雪多半是被那莫宮主挾持了去。
隻是這莫宮主若是為搶劍而來,他為何又要劫走寒雪呢?至於他說自己殺了他的師弟,同樣也是一樁迷案。
子宇隻知那莫宮主功力高絕,卻不知他與寒雪有何恩怨,但憑他搶劍時殺人不眨眼的凶狠,便可推測他決不會是好人了,一想到寒雪落入了他的魔掌,子宇頓時感到心中痛苦更比身上傷痛的折磨劇烈萬倍。
他為心中痛苦煎熬,一時跌在草稞中,再也無力站起。
跌進苦痛的深淵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為苦痛所噬,再也爬不出深淵。
半個時辰之後,子宇終於冷靜下來,他知空有痛楚和悲憤,也於事無補,如此自怨自艾,倒不如打起精神,想辦法去救出寒雪。
然後他一躍站起,向山下走去,準備先要打探出莫宮主和寒雪的下落,再做行動。
誰知子宇在膝的草叢裡剛邁出兩步,卻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腳,他本已身負重傷,在這一絆之下,幾乎一個踉蹌跌倒。
子宇回頭一看,發現竟是俞老伯躺在腳下。那俞老伯為了救下子宇,替他擋了墨黎斷瀾一劍,墜落地上再沒起來,雖然其躺身之地距離子宇並不遠,但子宇失了寒雪,正自傷心,因此也一直沒能發現他。
子宇既見到俞老伯,連忙一把將俞老伯扶起,但此時俞老伯早已是奄奄一息,生機衰微,子宇眼見俞老伯傷重難返,隨時都會氣斷死去,當下便不顧自身傷勢,將自己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俞老伯體內,為他療傷。
許久之後,俞老伯終於吐出一口淤血,勉強睜開了雙眼,他見是子宇在拚死輸送內力救他,當即一把拂開子宇的雙手,顫顫地道“子宇少俠,不要在我身上廢力氣了,你快把隕天劍搶回來,不然……”
話未說完,又要仰麵伏倒,子宇吃了一驚,連忙將他扶住。
俞老伯半身坐起,他定了定神,又向子宇緩緩道“子宇少俠,俞家先祖將隕天劍傳下來,原本就是要將它贈與亂世之中的賢明誌士,以助正抑邪,造福天下。中洲軒轅素有仁義之名,因此你們初到紫霞之時,我本該將隕天劍給予你們,隻是我一生守護隕天,未想自己卻漸生心魔,我不是有意要與你們為敵的,哎……都是我糊塗啊,是我違背祖訓,才致今日隕天劍反為奸人所得,鑄成大錯……”
俞老伯一想到隕天劍落入黎宗主尊手中,心中便如刀割斧砍,不能再言,就連呼吸也頓時混濁起來。
子宇聽他此言已是心潮難平,又見他氣息衰竭心中更是難受,忙安慰他道“俞老伯,您彆自責了,晚輩沒有怨您,晚輩也知道這隕天劍非同小可,您定有苦衷……”
俞老伯艱難地喘上半口氣,向子宇道“子宇少俠,老夫求你一定要把隕天劍奪回來,不然,我……”
子宇眼見俞老伯氣息已儘,又聽了他心願之言,才想起還有重要的問題沒有答案,忙道“俞老伯,您告訴我那莫宮主究竟是誰?”
俞老伯聲音嘶竭地道“墨宮主,他,他是……”俞老伯畢竟是沒了大半條命的人,縱是回光返照又能堅持多久,可惜他一想起黎宗新主墨黎斷瀾來,立時悲怨攻心,一口氣再也沒能提上來,未說出關鍵,就撒手而去了。
子宇見此情景,失聲喊道“俞老伯!俞老伯?”可憐俞老伯氣息已斷,身體僵直,怕是再也說出來那句未完的話了。
子宇仍是不知俞老伯說的到底是“莫宮主”還是“墨宮主”,當然隻憑墨樊陵曾來到紫霞山,他也不是不會想到墨黎宮的那個“墨宮主”,隻是在他的心思裡,墨黎宮宮主名叫墨桓,細論起來,他比自己師父的年紀還要大,決不會如搶走隕天劍的那人一般年輕,所以他首先便排除了這個“墨宮主”,至於另外還有什麼“莫宮主”,他一時之間確實也想不到了。
而俞老伯雖已身死,但他畢竟救了子宇一命,子宇不忍將他棄置荒山雜草之中,卻又無力掩埋。此時他忽然想到俞老伯曾說墓山上的石室便是他俞家先祖之墓,雖未可信,但那裡有許多石棺,用來安置俞老伯倒也沒有不妥。
當下他便使儘力氣,將俞老伯的屍身背進石室,好生放置在了一口石棺裡。
及他要從石室中再次出去之時,忽然感到頭腦昏沉,全身無力,料想是傷勢嚴重,又在俞老伯身上耗費大量元氣,因此出現了氣力衰竭之兆。當下唯有摒除雜念靜下心來,調動內息灌注周身經絡,方能將身上傷勢穩住,而那石室裡清靜隱秘,最不會為外人打擾,想到此處,他便在那石室裡盤膝而坐,運轉內功自相調息。
凡是喜遊好覽之人都會知道,人若想飽覽這天地之間的大好河山,則唯有站上河山之巔,才能領略到常人所領略不到的風采。
修身習武之道亦同此理,正所謂十年修血煉氣,不如在實戰中一窺生死之關。子宇經曆連番血戰之後,他的修為自是長進許多,似他此時這般打坐調息,用的仍是昔時法門,但卻隻不多時便已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竹南小院裡。
那些杏花花期已過,紛紛落在地上,英兒和杏兒正在打掃小院,她們兩個小女孩兒看到那些杏花落在地上,難免心疼不已。
慕青南恰好端著碗匙路過,看在眼裡,她笑著道“杏花是美,花期也短,但明年還會開,到時會更好,你們就彆傷心啦。”英兒和杏兒聽了,都欣然道“青南姐姐說得極是,我倆怎麼就沒想到這裡。”
慕青南此時也在俯身去看那些凋落地上的杏花,她聽了英兒、杏兒的話,微微一笑道“那是因為你們呀,雖然看得不長遠,但是最會珍惜眼前。”說完,她就一跳站起,去看風大哥了。
雖然她一路蹦蹦跳跳的,但是她手裡那碗粥卻是拿的很緊,一點沒見灑出來,可見她對自己的自信。
原來風一羽蘇醒之後,章醫師就在風一羽的飲食上做了囑咐,要逐漸削弱藥補,增加食補,尤其要戒絕葷腥,這樣先把脾胃養護起來,風一羽身體才能得到更好的恢複。
這日慕青南親自為風一羽做了一份粟米粥,為了能起到養脾護胃的功效,她還在特意在粥裡麵放了許多杏花、枸杞、青棗等。
慕青南來到了風一羽臥房,小心邁著腳步,將碗匙端了進去。
章醫師正在房間裡,他不時和風一羽交談,細心留意著風一羽身體恢複情況。慕青南見了章醫師也在,立即道“章伯伯,飯菜已在前廳備好了,您忙了那麼久,快先吃飯吧。”
章醫師即道“喔,好。青南王姬,風公子,那我就先去前廳了。”說完了,他就往前廳去了。
慕青南忙道一聲“章伯伯慢走。”
將章醫師送出之後,慕青南回身看到大病初愈的風一羽雖是俊秀不減,但也擋不住麵容泛白,透儘憔悴,她不禁很是心疼,立即端起案幾上的碗匙,走向風一羽道“風大哥,我親自的做粟米粥,對你的身體恢複最有幫助了,快嘗嘗吧。”說完她便一手持碗,一手持匙,要將一匙香粥喂風一羽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