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長空!
慕辛王後說到此處,立時涕淚如灑。慕青南更是未曾想到,自她一心一意照顧風大哥,才不過數月時間,慕辛王國竟是已至如此境地,她又胡亂想到,若是慕辛國城被破,荊越之人必會大肆殺掠,到那時無數慕辛民眾流亡之苦,竟是因自己今日而起,一時痛苦之情洶湧而至,更覺傷心絕望,當即伏在慕辛王後懷中,母女兩人抱頭痛哭。
風一羽自幼無依無靠,過著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生活,昔往之時,他在寒山之畔看到華馬車蓋轆轆而過,也曾羨慕過王孫貴族的生活。但此時他看到的,一位慕辛王後,一位慕辛王姬,他在這世上見過的最尊貴的人,卻也是瑟瑟悲泣,哀憐難當,他一瞬間恍然明白,無論王後、王姬,那不過隻是她們的外表罷了,她們最真實身份,也隻是一位母親,一位女兒,也隻是這世上最平凡的人。
眼見她們孤兒寡母,背負竟是如此沉重,風一羽回首過往,不禁歎道,便是每日綾羅綢緞玉食錦衣,又怎能比得上自己那時無憂無慮的快活?
沒有丈夫,沒有父親,隻有母女二人哭成一團,這是何等的不幸與淒憐。金兒、玉兒等幾位侍女也是忍不住抹淚,慌忙上前勸解。
或許慕辛王後和慕青南這一家的今日,就是慕辛國千家萬戶明日的縮影,是以真情流露之時,眾人怎能不悲,怎能不痛,風一羽一時隻覺肝腸如斷,不忍再看。
慕青南傷心痛哭,心潮難平,她不住忖思“我怎能為了保全自己一人,而害了慕辛千千萬萬人。”轉念又想道“不,我決不嫁給羋安,決不……”忽然她的眼淚停住,暗自心道“慕辛民之不幸,是由荊越而起,而荊越舉兵,全是荊越羋蓋、羋安父子之意,我不如去殺了羋蓋、羋安父子,一了百了。”
想道此處,慕青南不再哭泣,她緩緩地向慕辛王後言道“母後,為了能保全慕辛百姓,我同意嫁給羋安。”
風一羽聽得大吃一驚,他慌道“什麼?青南,你要嫁給羋安?”在他心目中,慕青南不僅善良執著,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她還很活潑、熱情,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友人,如若由她步入火坑,他這過往半生等若沒了大半色彩。
可如今慕青南竟說要嫁給羋安,假若那羋安是一位謙恭溫良之人,或許聽到慕青南說要嫁給羋安,風一羽還不至那般難過,但可惜那個羋安,他決不會是,他幾乎不可能會讓慕青南幸福。
就在慕青南將她的選擇說出的一瞬間,風一羽隻覺萬分難過,他仿佛已看到了慕青南嫁給羋安後的種種不幸,那是他最不忍心去想的畫麵,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接受這個結果。
麵對突然態度急轉的慕青南,慕辛王同樣後也是心中一顫,但她很快又恢複了平靜,陷入長長的沉默之中。慕辛王後似是思忖了許久,卻忽然道“不,青南,你不要嫁給羋安了。”
慕辛王後之言,更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慕青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忙道“母後,那我們慕辛數萬戶子民的性命安危,又該如何保全?”
慕辛王後肅容道“荊越向來棄信無德,便是與之聯姻之盟,他們也未必真的會放棄侵吞慕辛的野心,到時候非但難保慕辛周全,反卻先害了你。”風一羽聽到慕辛王後此言,不禁大為納罕“咦,這慕辛王後怎麼突然如此清醒了?”隻聽慕辛王後又道“哼,與其相信荊越羋安,倒不如相信慕辛子民,我們號召慕辛子民,保家衛國,奮力一戰,未必就會輸給了他們。”
慕青南聽到母後如此之言,心中大為振奮,她道“母後,您說得對,青南與母後一起守衛王城,隻要那幫狗雜皮敢衝過來,青南便作領軍先鋒,親自上陣殺敵,打他們一個有來無回。”
慕辛王後聽了慕青南的話,笑道“他們若能過來,我自可應對,但是你卻不須再留在王城之中。”
慕青南聞言急道“為什麼我不能再留在王城之中?莫非母後嫌棄青南無用,要將青南趕走?”
慕辛王後搖頭道“不是我要趕你走,今天你也看到了,那羋安對你心存非分之想由來已久,今日他受了挫折,卻未必會識趣。隻要你一日還在王城之中,那羋安非分念想便會一日不死,隻要他一日不肯離去,無論對你還是對慕辛,都是一個暗藏的隱患。所以隻要你離開王城,隱匿行蹤,讓那羋安尋你不著,你才能安全,如此一來,那羋安再呆在慕辛城中,也是自討沒趣,當會退去了。”
聽母後言下之意,是要讓她隱匿逃走,慕青南斷然不從,她道“如今慕辛王城危機四伏,我作為慕辛王姬怎能逃走呢?再者危難之際,我作為女兒,又怎能拋棄母後,讓您一人獨力麵對險難?青南惟願時刻陪伴母後,還望母後恩準。”
慕辛王後心中何嘗不想與這位女兒永遠不分不離,這位世間最可愛的女孩兒,算是她一生中唯一的親人了吧。此時她看到慕青南眼睛裡閃爍著晶瑩的淚珠,不由得心腸一軟,幾乎就要答應,但她最終仍是定了定心神,沒有將那句“允許留下”說出口。
“金兒、玉兒、銀兒、珠兒,你們好生守在這裡。”慕辛王後忽然一口氣將她四位貼身侍女喊了一遍,四位侍女連忙答應。慕辛王後又向慕青南道“青南,你跟我來。”青南甫一動身,慕辛王後也向風一羽道“風公子,你也過來吧。”風一羽慌忙應諾。
慕辛王後走到在金兒麵前時,對她耳語了一番,才把慕青南和風一羽兩人帶入了內室,隨即她緩緩籲了一口氣,開口問道“青南,你可記得你年歲多大了?”
慕青南微一錯愕,想了一會兒,才道“再不多久,即入遲笄之歲。”慕辛王後又問道“那你還記得慕薑王嗎?”
慕青南驚訝道“父王?”慕薑王即前任慕辛國王,但他在慕青南很小時候就已病故,慕青南想了想,隻覺記憶已十分模糊,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我記得父王,但已記不太清楚他的樣子了。”
慕辛王後忽而仰麵歎道“嗐,轉眼已是二十年了。”言畢似是心有所思,又俯下頭頭去,陷入沉默之中。
風一羽隻覺慕辛王後此時作風大不同以往,他忍不住小聲向慕青南問道“青南,王後這是怎麼了?”慕青南亦搖頭以示不知。
慕辛王後沉吟許久,終於開口道“慕薑王少年繼位,才略遠卓,素有振興慕辛之誌,隻是可惜,唉,他自幼體弱多病,將大好的年華,全葬在了疾病糾纏之中。”慕辛王後憶及傷心往事,不由得聲氣一滯,她頓了頓又道“也正因如此,我們成婚多年,卻一直未有子嗣。”
慕青南眼見慕辛王後氣色憔悴,深怕她傷心過度,忙道“母後,您彆太難過了,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慕辛王後卻道“我沒事,你聽我說。”慕青南便依命不再言語,隻傾聽慕辛王後敘說。
慕辛王後繼續道“慕薑王疾病纏身,久醫不愈,本已是不吉之事,但他身已病重,膝下卻無子嗣,眼見慕辛基業無人繼承,心中更是憂慮。因此舊年他曾數次前往上代太卜張南師隱居之地,終於尋到了太卜張師,將心中憂慮如實相告,向太卜張師尋問解治之策。太卜張師其人學識淵博,有經天緯地之才,他向慕薑王道‘慕辛之北,藥王山神農頂上,有一種五色彩蓮,相傳曾是神農向天帝借來蓮子,親手所栽。這彩蓮生在神農峰上雲煙之處,有五瓣蓮花,或千年一開,或萬年一綻,抑或百年便能一現,莫有定數,所以世人若無機緣,極難尋遇。如能尋到這五色彩蓮,隻要心懷誠摯,向它許願,便能實現最好的願望。’”
風一羽和慕青南聽到五色彩蓮能夠實現美好的願望,都奇道“世上竟有如此奇事,那五色彩蓮是真的有這般神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