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淮聽到這裡,忍不住插話道:“我爺爺長得也不差啊,我看過他以前的照片,挺帥的。”
黃阿婆聽得直搖頭,唏噓道:“不行不行,跟人家四大天王比差遠了,那才叫嘎嘎帥嘞!你爺爺那小子,頂多就稱得上一句白白淨淨,那個時候村子還有人說他以後估計得當小白臉嘞……”
夏之淮滿頭黑線,覺得這天好像也不是非聊不可。
“你奶奶跟你爺爺結婚後,在咱們村子裡生活了兩年,那個時候咱們村窮得很,他們兩口子還要照顧你那個癱子老太,一年到頭兜裡都攢不出幾毛錢,再加上後來又有了你爸,日子過得就更加緊巴巴了。後來國家政策寬了,你老太人也走了,他們就帶著孩子出門去做生意了。”
夏之淮錯愕道:“我爺爺還做過生意啊?”
“咋沒做過生意,不然你以為你們家的大宅子怎麼攢來的?”黃阿婆一臉嫌棄,拿著蒲扇敲了敲他的頭。
“那時候下海經商的人好多都發達了,你爺爺雖然長得像小白蓮,但腦子靈活,起初做生意小賺了不少,還回來把家裡那三間泥瓦房給推了,重新蓋了三間小平房。”
“當時可是咱們村子裡的頭一份兒,他回村的那段時間,村裡老多人去你家,想請他帶著做生意了。”
“後來他確實找了幾個幫手,等生意大一點兒,大夥兒就慢慢的都分出去,各做各的了。”
“據村子裡其他在外麵做生意的人說,你爺爺做的生意不大,但情況一直不錯,後來據說是想做大還是怎麼著,就跟以前上夜校的一個同學合夥了。兩人合夥生意做大了,分歧也就來了,兩人最後就鬨掰了。”
“那阿婆你知道跟我爺爺合夥的那個人叫啥不?”
夏之淮敏銳地捕捉到事情的關鍵。
黃阿婆搖頭:“不曉得嘞!我哪兒懂做生意的事兒,這事兒我也沒打聽過。不過以前過年的時候跟你奶奶嘮嗑時,聽過一嘴,說是姓錢還是全來著……”
“反正音兒是這麼音兒,字是啥不清楚。”
黃阿婆拍了膝蓋一下,一驚一乍地,突然說道:“扯遠了扯遠了。你爺爺跟人拆夥後,生意依舊是蒸蒸日上,那年過年的時候還聽他吹牛,說是等第二年年底就要起個小樓。”
“但第二年樓還沒起,你奶奶就出事兒死了。”
“聽說其他在星旗那邊做生意的人說,當時報了警,事情特彆大。不過鬥元省和咱們晉省隔了老遠,我們知道這事兒已經很晚了,你奶奶屍體都被帶回來準備下葬了。”
“我聽你後來這個奶奶說,你爺爺當時好像是攢了筆錢,準備拿回來蓋樓房的,結果在鬥元省租的房子遭了賊,那賊闖空門時沒想到你奶奶也在,最後就暴起殺了你奶奶,還把屋裡翻得一團亂。”
“等你爺爺回家的時候,你奶奶屍體都僵了。”
“聽說……家裡存的十幾萬現金也丟了。”
黃阿婆搖頭唏噓道:“那人是真的心狠啊,你奶奶屍體當時運回來下葬的時候,聽村裡封棺的人說,頭骨都砸塌了……”
夏之淮愣愣坐在原地,呆怔了很長時間,才終於回神。
“我爺爺和我爸從來都沒提過這事兒,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有兩個奶奶……”
黃阿婆直歎氣,伸手摸著夏之淮的頭毛兒:“這事兒不提也好,你奶奶死後,你爺爺就不再做生意,帶著你爸從鬥元省搬回了咱們村子種地。不過他一年要跑好幾回鬥元省,就是為了打聽你奶奶的案子辦的怎樣了。
“但那案子一年拖一年,彆說凶手歸案了,連乾這事兒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你爺爺生前每回從星旗那邊回家,都要病上一段時間,人也沒了從前做生意時候的意氣風發,就窩在咱們村子種地種菜打理果園,也不再出去闖,精氣神一下子就沒了。
“你爺爺比你奶奶大兩歲,你奶奶死的時候三十九,你爺爺四十二。
“你爺爺死的時候是六十三吧……這案子他追了二十多年。年年問,年年沒結果,人怎麼可能不難受不恨……
“到他快死的那兩年,他算是徹底明白,你奶奶這案子是不可能查出來了。臨終的時候,他跟你爸說,彆把一輩子時間耗在這上麵,有空就去星旗市那邊問問,但日子還是要好好過。
“你二奶奶,也就是綰綰奶奶,真是個極好的人。毫無怨言照顧了他半輩子,也從來不阻攔他去星旗市,把你爸和你都當親生的疼。
“你爺爺這輩子啊,命苦是真的苦,但這兩個媳婦都是頂頂好的。”
黃阿婆聲音越來越低,伸手摸了摸眼皮,難受得直歎氣。
“這世道啊……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老天真是不長眼!”
夏之淮感覺臉上有些濕,仰頭看了眼天。
瓦藍的天空,遠行的流雲。
沒雨。
他摸了摸眼睫,才發現自己眼眶濕了。
他們桃家的命案啊,他活了二十多年,到今天才知道。
他爸竟然從頭到尾都沒跟他說過。
爺爺去世也有小十年了。
也就意味著,他奶奶的死已經是三十一年前的舊案了。
三十年的跨度,凶手可能都已經死了。
更不用說當時的刑偵技術有多落後……
……
夏之淮失魂落魄地回了家,而黃西空則是站在閣樓的窗邊,從隔壁院子裡收回了目光,緩步走到閣樓的矮桌邊盤膝坐下,隨手拿起箱子裡的舊書,低頭翻看起來。
九月白晝的溫度快速攀升,溫熱的風從南北通透的老式木樓閣樓穿堂而過,吹開了他手邊陳舊的筆記本扉頁。
扉頁下方是幾個暈開的小字。
依稀可辨——
“桃春山”三字。
ps:《桃源舊債》卷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