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魚舟一臉詫異地看著鬱婕。
鬱婕麵對兩人的不解很坦然,語氣平緩地為二人解釋道:“毒溝褶菌是一種小白菌,這是十年前才被檢測出來的有毒菌,對菌子了解不多的人,會覺得長得和平菇有些像。”
“上個世紀78年的時候,邊南地區超三百人因這種毒菌喪命。後麵三十多年,邊南每年都有幾十例不明原因的猝死。最嚴重的一個案子,是當地一個山村的村民聚集性猝死。”
“最後是當地一家植物研究所證實了毒溝褶菌為罪魁禍首,這才有了後期的大量宣傳,後麵兩年都沒有再出現誤食毒溝褶菌死亡的案例。”
“第二份毒檢報告是近十年內才補上的,上麵寫著保留了當時的檢測樣本,所以才有二次檢測的機會,能夠直接證明此人是死於誤食毒蘑菇。但第一份毒檢報告,其實也能證明,死者並非死於蛇毒。”
“這兩份毒檢報告並不衝突。”
“所以寧天師,你認定的蛇妖殺人結論,是不成立的。”
鬱婕得出了最後的結論。
樸魚舟關掉毒檢報告,重新打開了複試的審查報告:“你主觀判定蛇妖殺了人,同組的隊友對此卻表示懷疑,並想聯係局裡把屍體帶回去屍檢,但你顯然更相信自己的判斷,所以在屍檢報告出來之前,再次碰上那隻蛇妖後,出手殺了蛇妖。”
“沒有給對方任何申辯的機會。”
“這個審核報告,你覺得有問題嗎?”
樸魚舟看了眼最後的複試成績,與監考老師給出的評語:“當時監考你的人,老道正巧認識。青元觀的龍象韜龍道長,此人在整個天師圈子裡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就連他徒弟犯錯,他都是當場就罵,不留情麵。”
“若是其他人,我可能還會懷疑一下這審核結果是否有問題,但龍道長絕對不會。而且他根本不認識你,也沒必要在一場複試中針對你。”
“龍道長對你的複試審核結論是:實力尚可,但行事草率武斷,性格急躁,急於表現。在複試中誤殺一隻百年蛇妖。綜合評定結果,待定。”
樸魚舟抬眸道:“老道覺得這個結果是沒問題的,妖管局存在的根本目的,是為了維護秩序,並非破壞與殺戮。蛇妖出現在死者的帳篷中固然可疑,但你沒有認真檢查屍體,主觀判斷死者為蛇妖所殺,所以在屍檢結果出來之前,就殺掉了它。不管換幾個監考官,都是一樣的結果。”
過去的複試過程以及結果再次被翻出來,最終得到的還是同一個結果,這讓寧又微瞬間破防。
“不可能,你們就是互相包庇,對我們這些散修的天師有成見……”
樸魚舟看了複試的結論,不慌不忙地說道:“可是和你同組考核,最後入選的那個也是散修的天師,在妖管局並沒有什麼人脈。你應該也認識他,一個姓許的小夥子。”
寧又微冷哼道:“我當然認識,跟我組隊的那個廢物。還說你們沒有黑幕,他那樣都能進,我卻待定,這不是黑幕是什麼?”
“你覺得你比他強?”樸魚舟垂著眼簾,嘴角掛著輕嘲,“可是據我所知,你在複試的時候,其實初級天師證也才到手兩年,最多能對付一隻二級惡鬼,而且還是在以傷換傷的情況下。”
“但那位姓許的小家夥,雖然胖乎乎的,運動能力不太行,但他在複試之前,不僅能收服三級惡鬼,而且還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僥幸罷了。”寧又微自然不信。
樸魚舟讓鬱婕把那個姓許的天師信息調出來,去外麵複印一份。
鬱婕很快就拿著複印的文件進來,繞過胡桃木色的座椅,將幾張薄薄的a4紙遞給了她:“你不相信我們,自己看吧。這位許天師的能力又不是我們憑白捏造出來的。”
“而且他幾年前就成了妖管局的高級天師,到現在也沒有任何門派歸屬,這總不能還是我們編造的吧?”
寧又微雖然嘴上說著不信,但身體卻很誠實,眼皮一直在輕顫,並沒有拒絕遞到手邊的文件,而是低頭翻看了起來。
尤其是看到左上方的模糊的照片時,她的瞳孔忽然縮了一下。
樸魚舟合上手邊的檔案,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鬱婕站在一旁不解道:“不審了嗎?”
“她這個狀態,暫時也審不出什麼了。”樸魚舟將檔案夾在腋下,抬手在臉上拂過,年輕的麵龐再度恢複老態,單手拉開了審訊室的門,回頭道,“走吧,待在這裡也是浪費時間。”
鬱婕雖然不太懂,但還是合上了電腦,拿起自己的物品,跟著出了審訊室的門。
直到走出了老遠,鬱婕抱著筆記本電腦,問道:“樸前輩剛剛在裡麵和她聊了那麼多與案情無關的話題,是為了打開她的心理防線嗎?”
“你很敏銳啊。”樸魚舟點點頭,“有一部分原因是這個,但不全是。”
“寧又微是個性格很偏激的人,她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但從她說話做事,還有這段時間的表現來看,都說明她不是個真正冷靜的人。”
“她之所以不肯開口,一是非常自信我們找不到她和鬼陣有關的直接證據,其二是因為背後有墨林壇,她不敢開口。”
“我在進駐調查組之前,為了夏之淮他奶奶棺材板上的符紋,特地去了一趟特港,調出了特港回歸前的一部分卷宗。當年特港的天師案現場出現過的符紋,與卿銀花棺材內的紋路,基本上是一致的。”
鬱婕愣了幾秒:“這……”
樸魚舟將手裡的檔案遞給她:“幫我拿一下,我接杯水。”
樸魚舟摸出自己的保溫杯,往裡麵丟了些花果茶,站在飲水機邊接了杯熱水,還不忘從自己的百寶袋裡摸出蜂王蜜往杯子裡倒了一點。
“小鬱同誌要來點嗎?這種花果茶喝著對身體很好的,老道這兩年特彆喜歡這個酸酸甜甜的花果茶。”
鬱婕搖了搖頭:“謝謝樸前輩,不過不用了,我沒拿杯子。”
“沒事,我給你分一袋,能喝挺久,加點蜂蜜或者冰糖更好喝。”樸魚舟從百寶袋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棉麻小袋子,遞給了鬱婕,“這袋子有乾燥防潮的陣法,不沾水,一直放著都沒事。”
“謝謝。”鬱婕接過這一小袋花果茶,對這位性格頗為隨和的道長倒是少了幾分距離感。
她接觸的天師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大多數天師都像他這樣,但之前麵對寧又微時,她很清楚自己內心,她不喜歡那樣高高在上,仿佛除了天師之外,一切皆為螻蟻的態度。
樸魚舟的存在,至少扭轉了她對天師這個職業的觀感。
不管是天師還是普通人,性格惡劣的終究是少數。
不能以偏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