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寧菲菲想起了那一天他的淚水。
無知無覺地流出來的淚水。
她從不敢問,不敢提。但她心裡有一個猜測。
媽媽說“還是咱們的丫頭去打聽了一番。”
寧菲菲問“都打聽到什麼了?”
媽媽猶豫了一下。
寧菲菲道“你說就是了,瞞著我,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行事。”
媽媽道“她們婆媳是真的十分相得。前頭那個因門戶太低,十四歲就抬進來,夫人親自教。想來是從年紀小就開始處,處得久了生出感情來。又是自己手把手教的,自然是朝著自己喜歡的樣子去教。怎能不合心意。”
媽媽又道“隻你也彆擔心,這麼小抬進來教,還不是因為不滿意嘛,親自教要教成什麼樣子,還不就是你這樣子的嘛。你比前頭的隻強百倍,不必怕。”
寧菲菲點頭“人非草木,處得久了,誰能無情。隻人心換人心吧。”
隻寧菲菲的心換不出去。
媳婦原該晨昏定省,為了陸夫人,她專門將請安的時間調整到下午,以適應陸夫人的作息。
但陸夫人始終都精神懨懨,並沒有睡好休息好的模樣。也不怎麼同寧菲菲說話,寧菲菲總覺得,她精神似乎有點恍惚。
寧菲菲專門找了範姨娘詢問陸夫人的情況。
“夫人的身體其實還好。”範姨娘隻能按著陸正交待的說,“就是傷心過度,夫人實在太喜歡前少夫人了。”
寧菲菲便梗住。
寧菲菲來開封之前想象的床前侍疾,也侍不了。
因陸夫人的身體並沒有什麼病症,隻是虛弱,這虛弱是失眠造成的,失眠卻是心病引起的。
她一直也隻是喝溫養的湯藥,甚至大夫是不建議她喝藥的。
寧菲菲無疾可侍,想在生活上侍奉婆母,陸夫人的生活什麼都不缺,她的房中精致極了,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頂頂好。
陸夫人又沒精神,話也不說,一副若她在反而是婆婆強打精神陪兒媳的模樣。
且陸正一從衙門回來,就直接回上院,每晚都宿在上院。公公一回來,兒媳就得告退了。
實在無從下手,令人挫敗。
這樣強撐了七八日,寧菲菲哭了一場。
“感覺自己好沒用。”她掉眼淚,“相公交給我的事都做不好。”
媽媽知她委屈。她一片真心想給婆母,那婆母雖說病著,但也實在太冷淡了。
寧菲菲卻抹抹淚,道“這樣不行,我去跟公公說。”
這日休沐,陸正一整天都在上院裡,這情況媳婦就該避嫌,不往上院去了。寧菲菲卻去求見陸正。
陸正煩得很,隻能強作慈愛模樣在次間裡見她。因公媳需避嫌,有範姨娘和寧菲菲的媽媽一旁立陪。
“你母親在歇著。”他故意道,“你說話且輕些。”
寧菲菲看眼通往內室的緊閉的槅扇門,放低聲音,道“母親身體抱恙,相公一直掛念,其實我這趟來,相公的意思是想接了母親往京城去散散心,調養身體。還請父親準許。”
“我知道你們一片孝心,但也得看情況。”陸正斥道,“你看你母親的樣子,像是能挪地方的嗎?”
“她是失眠之症,原就不該去陌生的地方。”
“你呢,是個有孝心的孩子,我和你母親都看得出來。”他道,“隻我想了,你還是早點回京城去,嘉言在京城為官,許多內務需人打理。這裡有我照顧你母親,不用擔心。”
寧菲菲道“是相公叫我來為母親侍疾……”
“咳。”陸正打斷了她,手輕叩膝頭,緩緩道,“其實吧,咳,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你母親看到你,總是會想起溫氏。”
“她不是厭你,她隻是……太愛溫氏了。看到你,心緒不寧,反而睡不著。”
“好孩子,彆放在心上,回京城去吧。”
寧菲菲呆住。
範姨娘深深垂下頭。
寧菲菲的媽媽隻在袖子裡掐自己的手。
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槅扇門緊閉,陸夫人就站在門的另一側,聽著門外這個男人,往小姑娘的心頭淬毒。
寧菲菲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內室裡掉眼淚。
公公親口蓋章了婆婆厭她,媽媽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哪有這樣說話的!
正煩惱,外麵丫鬟說話聲傳來,媽媽火起,走到外麵訓斥“做什麼呢!”
丫鬟們噤了聲,媽媽問“誰在喧嘩?”
丫頭們麵麵相覷,小心道“不敢喧嘩,隻是剛剛打聽到一件事。”
媽媽問“何事?”
丫頭道“那間掛了鎖的院子……今天聽廚房的人說,其實,是前頭的少夫人的院子。”
那間院子離上院更近些,院子也更大,隻院門上掛著鎖。
寧菲菲每次往上院去的路上,都能看到那間院子。
媽媽頓住,惱道“知道了,都出去,安靜些。”
再回到內室,果然寧菲菲的眼淚更多了。
“她的院子還保留著呢?”寧菲菲擦擦眼淚,怔了一會兒,道,“是誰的意思呢?”
是夫君?還是婆母?還是他們一起?
媽媽正想說話,寧菲菲又擦了擦眼淚,抬頭對她微笑。
“不管是誰,都是重情的人。”
“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