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緊他,仰頭看他“你不是一直都想讓我好好逛逛京城嗎,等大撥人都走了,我就好好去逛。好不好?”
這一句“好不好”竟然帶了嬌。
霍決那些氣悶堵心,突然間就煙消雲散了。
猶記得先前,溫柏來過之後,溫蕙為著璠璠將自己縮起來,那時候他的戾氣都要從皮膚裡鑽出來了。對陸璠都動了殺心。
什麼時候,那些戾氣都消散了?
“都行。”他也抱住她,“你開心就好。”
說完這話,忽然心中通透釋然。
她開心不就好了嗎?
何拘於在哪裡,做什麼。何必本末倒置,強求於她。
溫蕙卻眨眨眼,不錯眼珠地看他。
霍決問“看什麼?”
“你這人,說話不可信。”溫蕙道,“我得好好看看你。”
霍決失語。隻的確理虧,沒辦法。隻好摸著她的臉親下去“那你看,好好看,隨便看。”
溫蕙閉上眼睛,感覺他的唇舌手心,都溫柔。
溫蕙放心了。
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到了六月底,就快要啟程。
這幾日很多事,各個衙門都散值得早,放大家早早回去。陸睿騎著馬走在路上,卻聽到喧嘩,再一看,前麵堵了路。
一個女子音叱道“還敢頂嘴!下次張嘴之前,先看看我是誰!再看看自己是誰!”
陸睿騎在馬上,看得清楚,一個錦衣女子正揮著馬鞭向地上抽打。
視線被圍觀的人群阻擋了,但想也想得到,地上必然是有一個人在挨打的。
小郡主喜歡打人,尤其喜歡用鞭子抽人。
有一年上巳節,她與哥哥們騎馬冶遊。水邊有許多賣花少女,有一個湊到渝王家這些人的麵前,希冀貴人們能買些花。
那賣花少女生得著實不錯,小郡主最小的哥哥便讚了她一句“美貌”。
上巳節哪個女孩子不賣力打扮,自家哥哥卻當著她的麵讚旁人美貌。小郡主二話不說夾馬上前,一鞭子抽毀了那賣花少女的臉。
今日她被一個賣炊餅的婦人衝撞了,雖則是她的下人撞了婦人,但這婦人竟敢頂嘴,小郡主這鞭子的癮又上來了。
一鞭又一鞭,婦人的衣衫爛了,皮肉都裂開了,血染了衣裳。街上的人都發出抽氣聲,不敢上前。
小郡主抽得興起,一鞭子甩下去,再次揚起蓄力,正準備再抽下,斜刺裡忽然伸出一柄折扇,架住了那鞭子。
小郡主愕然轉頭,看見了她朝思暮想的那張麵孔。他風華雋秀,一雙眸子動人,正看著她。
“陸、陸探花?”她猝不及防,轉怒為喜,竟有些結巴。
懷春少女,大抵是一樣的。即便是這樣的宗室貴女。
小郡主全然忘了自己正在做什麼,生平第一次和陸睿離得這樣近,竟覺得頭都有些暈。
“可是渝王家的郡主殿下?”陸睿問,“殿下何故發怒?”
“是,是我,你認得我?”小郡主激動起來。
陸睿道“郡主的馬上,烙著渝王府的標記。”
這京中騎馬的貴女貴婦加起來也沒幾個,渝王家小郡主一個,霍決夫人一個。其他幾個,都不如她們兩個知名度高。
隻若說當街揮鞭子抽人,那必定就是渝王家小郡主了。
陸睿其實不太能理解,趙氏皇族明明大多數人性子都還算溫和,皇帝本人更是那樣的性子,威嚴之外又十分有親和力,隻怎地,每一代都有那麼一兩個異類?
上一代是景郡王,這一代是渝王家的小女兒。
陸睿看了眼地上血淋淋的人,收回扇子,道“這婦人想來是衝撞冒犯了殿下,隻百姓討生活艱難,有欠教化,不是那麼懂禮數,還望殿下寬容,饒恕她吧。”
“好說。我又不是小氣的人。”小郡主笑靨如花,眼神裡甚至有幾分嬌羞。單看這眼神,很難把她和剛才那副沉浸在鞭撻人的快樂中的人聯係在一起。
她含羞帶怯地問“探花怎地今日在這裡?”
“因陛下不日即將啟程,這兩日各個公署都散值得早了。”陸睿一邊回答,一邊向前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小郡主不由自主地就跟著他往前走,歡喜道“探花也伴駕嗎?我也跟著去,我可以住在離宮裡,能不能見到探花?”
陸睿從小郡主的從人手裡接過馬韁,道“臣在離宮,住在公署官舍裡。前朝後宮,兩相隔離,怕是不太能得見殿下的。願殿下在離宮,消暑散心,玩得開心。”
小郡主失望“見不到嗎?”
“殿下,上馬吧。”陸睿道,“街上人多,殿下騎慢點,不要踢了人。”
小郡主道“好,我小心便是了。”
陸睿抬手又做了個“請”的動作,小郡主便翻身上馬了。
陸睿將韁繩遞給她“殿下慢走,再會。”
小郡主戀戀不舍“探花,再會。”
從人們都看傻了。
陸睿淡淡地橫了他們一眼,他們醒悟過來,引著小郡主的馬離開。
小郡主猶自轉頭,癡癡看陸睿。
陸睿叉手傾身,行禮告彆。
他便是連行禮的姿勢都這麼好看啊,小郡主露出癡癡的笑。
直到走過了這條街,迎麵吹來了風,小郡主猛地才醒過來。
“我?我怎地就上馬了?”她呆住,“我怎地不跟他多說兩句?我傻了麼?”
從人們心想,可不是傻了麼。
陸探花行雲流水一樣,就哄得他們家這位祖宗乖乖上馬。他們也都看傻了。
小郡主一走,陸睿轉身。
圍觀的人都發出畏懼、憐憫的抽氣聲。地上那婦人渾身是血。
陸睿過去問“她家人可在此?鄰居,親朋可有?”
路人道“沒有。她是何家炊餅幫著散賣的婦人,提籃走街遊巷的,我們都不認識她。”
陸睿便道“平舟、劉稻,你們兩個留下,送這位大嫂就醫。”
平舟聰穎,劉稻有力氣,他們兩個人留下,夠用了。
陸睿轉身從劉麥手裡接過馬韁,準備上馬。
身後忽聽二人驚呼——
“通嫂子?”
“是通嫂子!”
陸睿霍然轉頭!
丟了韁繩疾步走過去,那昏迷的婦人已經被劉稻掰著肩膀扳了過來,露出一張沾了灰塵泥土和血汙的臉。
正是平舟他們尋了好久不見的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