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蕙詫異“寧閣老府?”
“若安排你和她單獨相遇,未免紮眼。畢竟你是我夫人,身份有些不同,惹人注目。”霍決道,“若想自自然然,不如便混入人群中。”
看溫蕙還有猶豫,霍決道“你知道今天陸嘉言說什麼?”
他把陸睿的話學給了溫蕙。
溫蕙問“你們兩個都確定無事?”
霍決挑眉“若有事,按下去!”
溫蕙隻有一個要求“彆傷人命。”
霍決道“我又不是殺人狂。”
溫蕙道“好吧。”
她喚來丫鬟“最近收到的帖子裡,看看有沒有寧閣老夫人的壽宴的?”
霍夫人從來不參加任何飲宴。但霍夫人不去是霍夫人的事,旁人家該給霍府人下請柬還是得照樣下。
形式得走全了,才算禮數到位。
溫蕙也保持了在陸家養成的習慣,將這些請柬分門彆類地整理好。
丫鬟隻在“三品及以上”那層抽屜裡找,一找便找到了。
溫蕙打開請柬看了看,點了點頭。
霍決忽然伸出手指在空氣裡點了點。
溫蕙“?”
“打扮得漂亮些。”霍決道,“讓她們知道,我夫人有多美。”
溫蕙撲哧一笑,笑著啐他。
寧老夫人的壽宴是個正經的壽宴。
不像霍決給溫蕙辦的晚宴純為斂財收禮。這壽宴在白日裡,邀請的都是女眷。
寧菲菲作為出嫁女,早早過去,也給娘家搭把手,幫忙招呼客人,令嫂嫂們輕鬆些。
寧菲菲性子很好,過去在娘家,跟嫂嫂們都處得挺好的。
她隻在新婚時候腦子不清醒,輕狂了一陣,陸睿許她回娘家,她竟真的頻頻往娘家跑。
被寧老夫人訓斥了之後,才醒過來,輕易不敢隨便回娘家了。
娘家雖帶著個“家”字,卻終究不是已嫁女的家。
已嫁女便是攜著夫婿從外地回來探望,在娘家都要夫妻分房而居。有許多講究和避諱。
世間的正道,認為夫家才是女子的家。
在大門口負責迎接客人的是寧老夫人的一個兒媳婦和兩個孫媳婦。
客人陸陸續續地到了。到得越晚的,年紀越大,身份越高。
三個人忙碌了許久,漸漸地,來的人就稀疏了,偶一兩個,是出門時忽有事,來遲了的。
寧家的兒媳從仆婦手裡接過名單看了看,對孫媳們說“差不多了,該來的都來了。”
因天氣冷了,她們也想趕緊回去取取暖。
孰料話音剛落,又數輛馬車過來停靠。
製式一致,簾幔同色同紋,車夫俱都穿著皂色衣衫,身手矯健利落。
這一看就是大員家眷。
三人忙又打起精神來。
果然後麵馬車下來丫鬟婢女,前麵馬車放了腳凳,撩開簾子,婢女伸出手臂讓搭著,下來了一位麗人。
相貌、儀態、氣度,一看便是大家婦。
卻竟不認得。
寧家兒媳心裡犯嘀咕,迎上去笑臉相迎“恕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竟一時沒想起來夫人是哪位?”
丫鬟將請柬遞給寧家兒媳身邊的仆婦。
“我與夫人未曾謀麵過。”麗人微笑著報上丈夫的名姓,“外子,提督監察院事霍決。”
這名號一報,寧府大門口忽然便是一靜。
寧家兒媳、孫媳的笑都僵住了。
腳快的仆婦一路緊跑著往內院的正堂裡去傳話。
“霍決的夫人?”寧老夫人也驚了。
滿堂皆驚。
客人們品階不同、年紀不同、身份不同,被寧家的各位夫人少夫人分流引到對應的地方招待。這正堂裡坐的人不多,都是頭發花白的老太君、老夫人們。
大家麵麵相覷“她怎地來了?”
霍夫人嫁給霍決快兩年了,從來不參加任何飲宴的。各家官眷已經習慣,並樂見,隻是為了不失禮數,該給她下請柬還給她下。怎地她突然就來了?
幸而老太君們都經曆過大風大浪,錯愕一下,很快冷靜。
寧老夫人道“快有請。”
又道“我與她皆是三品,我年紀大,托個大,不出迎了。”
老太君們都點頭“是,她年輕呢。”
這也是大家不想與霍夫人來往的原因之一,因她是個三品誥命。在座的二三四品都有,共同點是大家的頭發都白了。
霍夫人太年輕了。年輕位高,夫君權勢又大,實在是不好打交道。
一位老太君歎道“盼她如牛貴之妻,莫要像張忠、李九頭之妻。”
牛貴、張忠、李九頭,皆是景順帝時煊赫一時的權閹,也都娶了妻子。
在幾大權閹的妻子中,常出來走動的便是他們三人的妻子。
張忠之妻跋扈。常在外麵作出仗勢欺人的事,令人頭痛。
李九頭之妻又是另一種情況。她敏感多疑又自卑,常懷疑眾人看不起她。稍有慢待就找李九頭委屈哭訴。閹人都有著微妙又敏感的自尊心。李九頭自然要為自己的老婆找回場子。更令人頭痛。
獨牛貴之妻,是個樂嗬嗬的女人。
老夫人中有兩位至今還記得,她是個鵝蛋臉,笑起來有酒窩,從宮裡出來的宮女。
從她以“牛夫人”的身份行走伊始,就告訴旁人“我就是喜歡熱鬨。宮裡太冷清了。”
“譬如這戲班子,阿牛說給我叫到家裡去唱。”她道,“可那有什麼意思,我就喜歡和大家一起聽。”
“男人在外麵的事,我不懂的。我隻是個內宅婦人,出來玩罷了。不要說這些,我們聽戲吧。”
後來,大家知道牛夫人是真的就是愛熱鬨而已。
不跋扈,不敏感,不自卑,也不生事。
她若來了,好吃好喝招待,找人陪她說話,戲折子奉上,讓她點她喜歡聽的戲,她便能歡歡喜喜地來,高高興興地去。
一晃便這樣樂嗬嗬從年輕女子,樂嗬到了跟她們一樣兩鬢斑白。
隻希望如今的監察院都督霍決的夫人,也如她這般,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