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可是瘋了?”他咬牙道,“讓她一個女子獨自遠行?”
霍決負手“她一個人,也比你帶一群人安全。你難道不知道她是會功夫的?”
“我自然知道。”陸睿漸有怒意,“但她終究隻是個女子。”
霍決卻沒再說話,隻凝視著他。
過了片刻,他問“陸嘉言,你其實……不知道蕙娘的功夫到底怎麼樣是不是?”
陸睿知道溫蕙的功夫應該是不錯的。
從前她在院中練棍,丫頭都說看不清,隻看到一團影。他其實是能看得清的,那棍子運行的軌跡,是可以看出來美感的,有時會驚豔到他。
隻美感是美感,是畫者的感受。溫蕙的功夫他隻知道應該是不錯的,但到底怎麼樣,隻在書院學過兩套粗淺拳腳的陸睿,終究還是不懂的。
聽霍決這樣說,他怔了怔。
“她……”他猶疑,道,“她的功夫很好?”
霍決是明白了,陸嘉言是真的不知道,畢竟是文人。
他告訴了他“監察院八大行走,七個是她手下敗將。”
監察院八大行走,個個都是厲害人物。他們與小安和康順不同,因他們的級彆,策略性的事務少,更多是執行層麵上的,個人的武力要求是極高的。
陸睿許久沒說話。
這使霍決愉悅,他微微一笑,走開了。
溫蕙一路上給他寫了數封信。離得越遠,書信傳遞時間越久。算起來,她該到泉州了。
想起來她有一封信裡說“行路愈遠,見人愈多,思君愈甚”,霍決的嘴角微微翹起。
她想要孩子了,他想著,是等她回來一起去挑呢?還是現在就挑好,等她回來給她一個驚喜?
他甚至想好了,要養的話,都養男孩,不養女孩。
這樣,這些男孩子長大之後,便隻有陸璠一個姐妹。
她一定會高興的。
溫蕙此時,終於到了泉州。
見過了金陵、揚州和蘇州的繁華,泉州又不一樣。正如蕉葉信中所說,樣貌如鬼一樣的紅毛藍眼的人,也能自在地徜徉在街上,有許多聽不懂的語言,更有許多根本沒見過的海貨,琳琅滿目。
溫蕙直接去了泉州司事處。
泉州乃是繁華大府,司事處的規模也大些。掌司一個月前就收到了京城總院的來信,知道都督夫人要來,等了溫蕙許久了。
“她們不在泉州府。”掌司告訴溫蕙,“屬下看到左使的書信,原是想好好在泉州城裡安置她們的。誰知道她們到處瞎跑,竟搭上了野民,非要去野民那裡生活。”
溫蕙詫異“野民?”
“是。她們是在島上。”掌司到,“那些地方,稅吏都不會去,那些人也沒有戶籍,已經是化外之民,不算是大周子民了。言語不同,也根本沒有文字,所以稱作野民。”
溫蕙揉額角。
就知道不能太相信蕉葉。
她說的“極好的地方”,原來是這樣的地方。
她看世界的眼光,真的是和常人不太一樣的。小梳子也就比她好一丟丟而已。
蕉葉她們如今生活的島,還要出海,聽了掌司的建議,溫蕙先在泉州城遊玩了幾日。
她看到了蕉葉說的巨大的船。
海船果真比內陸的船大許多。溫蕙從前在青州也看過海,也看到過一二海船,但都沒有泉州港口的船這麼大,這麼多。
泉州果真是個不夜之城,到了夜晚依然燈火通明。甚至港口處有許多船也點滿了燈籠,遠遠看去整艘船都發著光。
溫蕙問陪她遊逛夜市的番子那些船是怎麼回事。
番子有些尷尬,支支吾吾地道“都是些男子們玩樂的地方。”
溫蕙恍然大悟。
她其實在金陵和揚州都見過許多花船。隻不過要小得多。萬沒想到這麼巨大的海船竟然也是花船。
溫蕙在泉州府城逛了好幾日,掌司安排了小船送她去蕉葉那裡。
隨行的兩個番子還帶了許多米麵糧油醃肉雞蛋等等。
“原先還給她們銀錢的。”番子說,“後來她們非要去島上生活,說銀錢不大用得上,給些米麵就行。就每月送過去。她們自己還學著打魚織網。”
溫蕙問“都是你往那邊送東西嗎?”
“是,都是屬下送。”那番子笑,“我跟她們熟。兩個怪人,跟野民在一起生活倒挺自在。”
蕉葉生活的海島頗遠,船竟然行了一日才到。
海島出乎意料的大,不是溫蕙在內陸見過的那種一眼望到頭的島。遠遠望去,所謂島,就是一片懸於海中的陸地。島上有山有林。
怪不得番子們來島上還讓她帶上馬,原來這島竟大成這樣。
天邊是彩色的晚霞,夕陽的光是金色的。白色的沙灘被映得金子似的。
錯落分布在島上的房子竟都是大石塊搭成的,覆著暗紅色的瓦,粗獷原始,風情與內陸截然不同。
海灘零零散散有些船隻,影影綽綽地也有人影,映著石頭厝裡的炊煙。
那個跟蕉葉她們熟稔的番子忽然站起來,手攏住嘴衝那邊喊“喂——”
海灘上的人朝這邊望,忽地有兩個放下了手中的網,跑到了沙灘上。
“喂——”
她們兩個也回叫,還笑著跳著揮手。
“她來了!”
“她真的來了!”
她們開心得不得了。
溫蕙站起來,望著她們。
溫柔的海風吹在臉上。
她來過了,看過泉州,看過蕉葉。
這一刻,心願了了,溫蕙思念霍決。
想跟他執手,一起看那美麗的石頭厝。
想跟他道聲謝,替蕉葉,替小梳子,也替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