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丹的天,總是陰晴不定。
蜷縮在阿蕾奇諾的臂彎裡,薩菲爾仰著腦袋看天,沒看到青天白日,映入眼眸的是濃密如墨的濃稠黑雲。
“風雨欲來啊…”掛斷了莫娜突然的通訊,她歎了一聲,眺望著遠處的歌劇院,“五百年的折磨還不夠,偏要再設這一道考驗。”
阿蕾奇諾輕輕捋著她後背上的毛,不語。
事到如今,當局者迷,反倒是她們這些愚人眾看得清晰。
無論是那維萊特還是芙寧娜,他們都沒有錯,都想要拯救這已經瀕臨毀滅的國度,隻是任他們想破腦袋都不會知道,這些隻是一個局。
芙卡洛斯需要律償混能,需要這一場審判,也需要他們之間的衝突,這是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我在想…我們,真的看清楚了嗎?”阿蕾奇諾突然開口,眼中帶上了一絲遲疑。
薩菲爾不解,看向她的眼睛。
阿蕾奇諾微微搖頭:“我是說,那個人做這些,真的是想要通過律償混能來阻止海嘯嗎?
海嘯淹沒楓丹,通過某種力量抑製住,或者給楓丹一個加護,這都無異於揚湯止沸,隻是權宜之計罷了,治標不治本。”
薩菲爾明白了阿蕾奇諾的想法:“蕾姐的意思是…芙卡洛斯有著其他謀劃,就連我都沒有告訴?”
“說不定呢?”阿蕾奇諾眸中帶著一絲笑意,“說不定…她的那個謀劃與你的利益有衝突,自然是不可能對你坦白的。”
“不可能,這個世界上有誰能說得清我想要的是什麼?”薩菲爾覺得這事離譜,下意識想要否定。
但阿蕾奇諾懂她:“不斷嘗試著救下他人,塑造出一個無私的奉獻形象,這確實會讓人摸不準你的打算。
但,你不能一口咬定她察覺不到,畢竟身為神明,就沒有一個是簡單角色。
你再好好想想,如果讓你來,你會選擇如何拯救楓丹?讓他們今後不再接觸原始胎海之水?可那水已經融入海洋,要徹底淨化也是幾乎辦不到的。
那就隻能從其他方麵入手了吧…”
“比如說…楓丹人的體質。”薩菲爾坐直了身子,“神明的力量來源於古龍大權,楓丹人溶解的真相洛蒂婭也跟我說過,那是因為他們都是純水精靈變成的。
初代水神厄歌莉婭利用殘缺的古龍大全都搞出來了這些人類,如果是完整的古龍大權,確實有可能足以徹底改變楓丹人的體質…”
她越想,眉頭皺得越深:“芙卡洛斯…即便殺了自己也沒可能歸還古龍花大權,因為神位是可以繼承的,除非…她打算摧毀水神的神位?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她的很多做法就說得通了,畢竟,神位被摧毀,神明自身也會死,那維萊特不會同意,所以她瞞著那維萊特。
強行收走所有神力,讓芙寧娜變成普通人也是為了防止她被神座崩塌的餘波波及。不然的話,給芙寧娜一點力量,不是可以更好的服眾嗎?
現在看來,這不是在為難,是她埋下的伏筆,芙寧娜被揭穿是遲早的事,乘此機會凝聚律償混能也是順勢而為,在衝擊中保下那孩子才是芙卡洛斯想要的…
這家夥從一開始就存了死誌…怪不得…怪不得會讓我潛入芙寧娜的身邊與她共度這麼多天。
她擔心自己護不住對方,也在我身上壓了寶。”
“你打算怎麼辦?現在要過去嗎?”阿蕾奇諾語氣輕鬆,似乎完全不擔心薩菲爾的離去會導致這邊的戰力削弱。也沒有過問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因為到了這一步,接下來要做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了,多餘問這一句。
薩菲爾用貓貓爪抵著下巴,剛準備說話,天空中的烏雲開始鼓動,隨著一道劃破天際的閃電,大雨滂沱而下,瞬間淋濕了在場的所有人。
感受著傾盆而下的雨水,薩菲爾尖尖的貓貓耳朵耷拉著:“現在過去…來不及了。”
說完,她的身上浮現出一層朦朧的白光,整個身體化作一抹光流落在了阿蕾奇諾身前的地麵上。
隻是瞬息,黑衣少女自白光中浮現出身姿:“芙卡洛斯的力量,消失了。她…死了。
縱使忤逆生死,也難救求死之人。罷了,做好我們該做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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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幾分鐘之前。
隨著實驗的結束,芙寧娜普通人類的身份已經板上釘釘,所有人都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
熒眉頭緊蹙,根據薩菲爾的說法,芙寧娜守護秘密的決心幾乎無法動搖,也就是說,即便在這裡把她錘死,讓她認罪,她也不會承認。
果然,芙寧娜已經無法狡辯了,她看著漠然的觀眾們,有些歇斯底裡:“你們聽我說,聽我說啊,彆再用冷漠的眼神看著我了,剛才那個不算!
你看,你們也沒辦法證明神明就不會受到原始胎海水的影響吧?還有還有,如果我真的是人類,我怎麼會敢於把手伸進那種海水中呢…”
這已經算是無理取鬨了。
“你們聽我說話啊,拜托了,聽我說,我真的是神明…”芙寧娜看向觀眾,觀眾低頭不語,搖頭歎息。
她看向熒,熒雙手抱臂,垂眸以對。
她看向那維萊特,那維萊特閉著眼,不做理會。
芙寧娜眼中的光徹底熄滅了。
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芙卡洛斯讓她扮演水神,她做了。儘管,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計劃究竟是什麼。
她一廂情願地相信著那個許久未見到的鏡中的自己,就那樣傻乎乎地,扮演水神,五百年。
她堅信所有人都會得救,隻要她能守住自己不是水神的秘密。
但…她沒守住。她…以最狼狽的姿態,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解開了欺詐者的麵紗,被釘在了恥辱柱上,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手段和力氣。
“芙寧娜,如果…再重來一次,你還會做出這個選擇嗎?”
“我…”芙寧娜迷茫了,如果明知這麼多年的努力最終都會化作一團泡影,還願意為此而努力嗎?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我想,審判已經有了結果。沒有異議的話,現在進入宣判環節。”那維萊特緩緩說道。
芙寧娜握緊右拳,試圖將其舉起,試圖在乾澀的喉嚨中擠出異議兩個字。
但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來自民眾的審視與質疑如同一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即便在心中告誡自己千萬次,不要放棄,再找個理由。
身體也不聽使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