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嗎?預言中最後一幕的景象——水神自己孤零零地在神座上哭泣。要讓預言看似實線,我邀請了芙寧娜這位演員,來扮演預言中的水神。
在我的詛咒之下,隻要作為神格的我還存在,芙寧娜便永遠不會死,但也永遠享受不到人類該有的幸福。
她將被迫以這歌劇院為舞台,成為歌劇院真正的女主角,為了讓預言看似實現而永遠扮演神明的戲份。”
解釋完芙寧娜的事,芙卡洛斯緩緩轉過身,看著那維萊特的眸子:“現在你應該明白,為什麼你的審判庭叫做歐庇克萊歌劇院了吧?”
“可是…芙寧娜終究還是人類吧?”那維萊特還有最後一點不明白的地方,“就算有漫長的生命,她精神上的強度也隻是人類的水平而已。
這對她來說…是何等痛苦的折磨。”
痛苦是一方麵的,更重要的是,普通人類的精神強度是不足以支撐這樣的折磨的,芙寧娜並沒有異於常人的地方,她憑什麼撐過這五百年呢?
芙卡洛斯點了點頭:“因為她就是另一個我,所以,我知道她能夠撐下來。”
這是芙卡洛斯的自信,儘管失去了神格,精神強度也隻有人類的水準,但因為她是芙卡洛斯,所以能做到。
“當然了,儘管芙寧娜是人類的我自己,但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向‘我’好好道歉呢。
這五百年對於她來說…是一場無比漫長,無比孤獨,無比痛苦的…歌劇啊。”
…
不記得,是出於什麼緣故了,那天,我在鏡子裡,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她高挑,從容,端莊,包容。
具備一切我所不曾擁有的品質,但…我依舊一眼就可以認出來,那就是‘我’。
她…對我說了很多很多話,像個姐姐一樣…又像媽媽。儘管我從未體驗過母愛這種感情,但…我就是覺得,她像一個媽媽。我的媽媽。
到底說了什麼呢…好久了,已經記不清了,但我唯一能夠記住的就是她告訴我的事。
預言是真的,楓丹所有人都會死。
我不想大家死,於是她給我指了一條路,要我走到台前,扮演水神,還不能被戳穿身份。
這太瘋狂了,我不認為我能做到,但如果這就是拯救楓丹的唯一方法的話…我願意去試試。
在接受這個提議之前,她問我,這對我來說或許會有點痛苦,即便這樣也沒關係嗎?
她是在乎我的,但如果隻是我一個人的痛苦可以換來大家的生命,這根本無需猶豫,還有比這更值得的交易嗎?
就算是拿我一條命去換,我也是會換的。
不就是演戲嗎?這有什麼難的?我最會演戲了。
她承諾我,一切都會在一場盛大的,如同戲劇般的審判中結束,所有人都會得救。
於是我接受了,並且開始每天期待著那場審判的到來。
…
我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這件事的難度。扮演神明不難,不被戳穿也不難。難的,是一直扮演下去,永遠以那副麵目示人,時刻擔驚受怕,生怕被人發現端倪。
而暴露的危機,來得比我想象中要早,就在…就任儀式上。
既然是領導者,不管我是不是在扮演,至少…我覺得至少得乾好神明的事情。
我不知道神明是什麼樣的,隻能想著,表現得陳懇,親切。
我想和其他人好好相處,讓他們配合我的工作,管理好這個國家。
我可不想,在預言被阻止之前,國家就因為一團糟的管理和內亂而分崩離析了,我覺得這件事不難…應該不難。
但,我錯了。
陳懇的措辭和拘謹的態度迎來了懷疑和嘲笑,那些人直接質疑我神明的身份,直言我不像一個神明。
或許…他們是對的,因為神明又怎麼會好好和普通人說話呢?
一群對神明沒有概念的人開始了對自己神明形象風格的塑造,這其中,也包括我。
他們想的是要一個符合自己想象的神明,而我,則是不希望被質疑,迎合著他們的口味,於是,與我本身的性格大相徑庭的水神芙寧娜,開始了歌劇院上的第一次演出。
“哈哈哈哈哈…不錯不錯,我的子民們,這樣的你們才配得上我芙寧娜的統治!
我之前在想,如果有一天登上這舞台的,是一名懦弱的傀儡,還聲稱要做這歌劇院的主人,楓丹的子民們是否也會順從?
現在看來…很好,你們都不是那種無聊的家夥,也有資格在這歌劇院中與我一同見證那些美妙的審判。
好了,剛才的表演是給大家的見麵禮,是我自認為符合歌劇院氛圍的出場。
接下來,就讓我重新致辭吧!”
順從的不是他們,是我。狂傲、不羈、歇斯底裡,我模仿著人們心中的神明形象,在他們意誌的裹挾下越走越遠…
在這樣的旋渦中,我越陷越深,再也無法脫身。
那不是我,那是水神,但…水神,應該是那樣的嗎?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因為我已經沒有更改回來的機會了。
我不知道這是否與我的初衷背道而馳,但我知道,這樣就沒人會質疑我了,表演占據了我全部的生活,無論白天還是黑夜。
隻要有人,我的表演,就永不停息,這是…不休的獨舞。
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一分,我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但我甘之如飴。
很多事情一旦開始,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就如我曾經所說的那樣:以律法作為禱詞,將審判作為禮拜,點起篝火,為楓丹的未來飲儘杯中酒。
他們的杯中是甘美的酒液,而我,卻隻能從自己的杯中看到鴆毒。
在這歐庇克萊歌劇院,在這諭示裁定樞機之前,我…就連世間的諸神都可以審判。
或許,那時候就已經埋下伏筆了吧,畢竟第一個遭受審判的…正是我自己啊。
時間飛速流逝著,每一天每一天…一天一天重複著,處理案件、接見民眾,演出一幕接著一幕,如我所想的那樣,這一切占據了我的生活,沒有留給我任何一絲喘息的餘地。
成為神明還是有好處的,至少,從水神的身份出發,很多事情都變得容易了很多,比如組織人員去研究對抗水位上漲的方法。
既然知道了預言的結局,那麼從根源出發,遏製住水位上漲便是最優解。
隻可惜,這件事一直都沒有頭緒。
每一天的生活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在長達天的表演中,我甚至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我。
我覺得我的內心在逐漸封閉。
再一次接見一位子民時,我的眼眶中不自覺溢出了淚水,她問我是不是在流淚。我以水元素過於充盈的借口搪塞了過去,她的恭維在我的耳邊回蕩著,可我的痛苦…卻無人知道,也無處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