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劫之日!
正當她即將失望之際,一個很不顯眼的民房進入了她的視線。民房的內院掛著一串串精致的樂器,琵琶、古琴、簫笛等各式民族樂器一應俱全。在內院中,古琴的數量最多,種類也最豐富,隻有兩個工藝普通的琵琶掛在院牆上,與散發出優雅而嫻靜氣息的古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肖雨涵的心跳加快,她立即敲響了這家的戶門。戶主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他看著肖雨涵迫切的目光笑道“看見你進門就盯上我院子裡的琵琶,你一定是懂得欣賞琵琶的姑娘。”
肖雨涵笑了笑,沒有辯解。在老人的同意下,她走到琵琶前,用袖口輕輕撫摸著琵琶的表麵,試彈幾個音符,品味著琵琶的音色,欣賞著琵琶的美感。
老者對肖雨涵能彈奏出連貫的音樂表示驚訝,因為他們有幾十年沒有聽過佛家禮樂之外的音樂了。
肖雨涵感到非常奇怪,她詢問道“你們是樂器匠人,如果無法調音,如何知道自己的作品好壞呢?”
老者搖頭苦澀的一笑,他說道“神女們來收樂器,根本不看音色,有人曾經詢問過,神女們說,從我們手中收取的樂器本就是消耗品,是為凡人演奏的凡樂,能出聲就行,神殿中會有專門的陣法調音的。”
經過交談,肖雨涵得知老者是一位製琴的匠人,然而她想要的琵琶,卻並不是他製作的。他告訴肖雨涵,村中的這把琵琶是幾十年前,一位性格孤僻而執著的外來客——魏姓男子製作的。
來了沒多久,魏姓男子的妻子離世,女兒又被神女們選中,被帶進了神殿,他一個人無法承受這沉重的打擊,於是搬出了村子獨自居住去了。
伴隨著深深的感激,肖雨涵買下了老人手中的一把普通琵琶。她詢問了魏姓男子的住處,然後便踏上了尋找他的道路。
然而,當她抵達魏姓男子的家時,她發現這人已經是人到暮年,滿臉皺紋,眼神空洞。
他將肖雨涵三人請入破落的院中,一直沉默不語,隻是靜靜看著她,仿佛在看一道從未看到過的風景。
肖雨涵看著眼前沉默不語的魏姓男子,深深地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傷痛和無奈。
幽夜此時傳音提醒肖雨涵“我看到他瞥了幾眼我們帶來的琵琶,眼神中滿是複雜的情緒。”
肖雨涵嘴角微微翹起,望向幽夜,心中似乎有了主意。
她輕輕地取出了撥片,用古法橫抱琵琶開始了彈奏。她準備用琵琶彈奏出一曲優美的旋律,以此打動魏姓男子的心。
她的指尖輕輕彈上琵琶的弦,清脆而悠揚的聲音在寧靜的院落中回響,如同山間清泉,滴落在靜謐的夜色中。她傾儘全力,將心中的情感注入到曲中,沒有華麗的裝飾,沒有浮誇的表演,隻有濃濃的情感和真實的自我。
那普通的琵琶在她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輕聲低吟,訴說著一種無法言語的情感。每一個音符,都像是落日餘暉中的溪流,含著淡淡的憂傷,卻又堅韌而深情。
氣氛在曲聲中緩緩凝聚,那優美的旋律如詩如畫,像輕風拂過荷塘,冷雨灑落銀杏,落日映照蒼穹,繁星點綴長夜。漸漸的,魏姓男子看著肖雨涵彈奏琵琶的模樣,他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震驚,隨即變得有神,神情中飽含著複雜的情緒。
音樂停止,天籟之音在空氣中彌留,餘音繞梁,宛如一股清流,穿越時空,穿越心靈。這一刻,思緒萬千,聽著那如天籟般的樂曲,仿佛能感覺到那世俗之外的自由與快樂。
他慢慢地開始打量起肖雨涵的身子,她的模樣,她的神情,魏老漢開口說道“姑娘,你們都是修士吧!”
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修士身份。肖雨涵儘管驚訝,但同時也深感欣喜,魏老漢繼續說道“姑娘不是神女,也不是本地修士,恐怕所求也不是這凡品琵琶。”
魏老漢的話讓肖雨涵內心充滿激動,然而然而魏老漢卻深歎一聲,說道“我已經無法製作出那樣的琵琶,因為那需要的不僅僅是材料,還需要那曾經深愛他的妻子撫摸琵琶的那雙手、那雙眼和那顆心。”
肖雨涵眉頭微微一皺,她意識到事情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簡單,於是根據之前製琴老漢的消息,她問道“魏老先生,聽說您還有一個女兒,您的女兒是神女,她也不支持你製作琵琶嗎?”
魏老漢嘴角開始微微顫抖,略帶苦澀的笑容在他麵龐鋪展開來。
“我女兒,”他的聲音低沉,“她厭惡我的琵琶,她認為隻有神殿的禮樂才是正統,而我卻固執的堅持製作琵琶。”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仿佛在回憶什麼,沉默許久,又開口,“然而她並不知道,我為何執著。”
魏老漢的眼神,仿佛帶著歲月磨礪過的沉澱和無儘的悲傷,穿越了時空,他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和他的夫人。
他們是胡人,他的夫人也是一名通靈境修士。他的夫人本是一名散修,在秦燕之戰中,受到燕國的雇傭參與了一場修士之間的爭鬥,因為沒有係統的功法,她最終身負重傷逃離了戰場,被路過的魏姓男子所救,之後在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中,獲得了女子的芳心。
最終,為了躲避戰亂,兩人逃離故土,來到巴州邊境這凡人居住的村莊。他的妻子癡愛琵琶,音樂對她,就像是生活的目標,恰好這村子聚集了許多製作樂器的匠人,兩人就住了下來。
魏姓男子之前是在秦國是法器工坊的匠人,通過夫人的描述,他就可以製作出適合修士使用的琵琶,然而他們所在之地,木材普通,隻能製作一些凡品。他們經過多方打聽,知道了一個雲南商販聚集的集市,可以買到上好的紫檀木,而且各種符合修者設計的陣法之類的物品也可以在那找到。
不過兩人逃難至此,身上的盤纏早已用光,在巴州山區種地隻會讓生活更加困頓。那紫檀木再好,兩人也無法負擔,隻好在種地之餘,先製作一些凡品琵琶前去集市販賣。生活的困頓,卻給了兩人更多的機會,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去關心和愛護彼此。
他們的琵琶很受雲南客商的歡迎,交易使他們的生活條件逐漸好轉,不久,他們愛情的結晶就誕生了。
說到這裡魏老漢眼中突然湧出了淚水,她用乾枯的手指輕輕撣掉眼角的淚水,繼續說“那年,我女兒五歲,我和我妻子製作的法器琵琶已經快要完成,於是我們很開心的前往了市集。但是在集市附近,卻遭遇了大規模的修士大戰。那一戰,天崩地裂,直到回到家中,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直到妻子倒在院子裡,我才知道她的身體遭受了重創。”他的聲音儘管間或斷續,但卻依舊清晰,魏老漢在儘力掩飾心中的哀痛。
“這村中沒有醫者,更不可能有精通醫術的修士,夫人堅持了半個月之後還是握著我和女兒的手離開了世間。”魏老漢打開了塵封已久的情緒大門,他再也壓製不住自己的哀傷,那本已乾涸的淚水再度噴湧而出。
肖雨涵、幽夜和守心都沒有說話,他們都靜靜感悟著生活在底層凡人生存的艱辛。
沒過多久,魏老漢控製住了情緒,他用水桶中不太乾淨的水整理了一下麵容後繼續說道“夫人隕落之後,我和女兒就像失了魂的兩具行屍一般,在村中鄉親們的幫助下才清醒了過來。而後的幾天,我突然聽到了一陣又一陣的佛樂。神殿,陡然出現在現在所在的那座山頂之上。”
他歎息,又似有無儘的悲憤“那佛樂之音似乎能使人心神寧靜,但從那天開始,隻有神女才可以在神殿彈奏樂曲,我的琵琶,從此聲音消弭。”
魏老漢的故事讓肖雨涵感到無儘的心酸。
在之後的日子裡,他執著於琵琶,希望通過琵琶,留住那段輝煌的日子,那個他和妻子在一起的日子。
然而,他的女兒,卻因此對琵琶產生了厭惡。每次饑餓的她,見到父親製作根本沒人要的琵琶,整個人就氣得發抖。眼淚模糊了她的眼眶,她不斷的告訴父親,希望他可以放棄,然而,她不知道,父親的堅持,正是他的愛,是他的毅力。
然而固執的魏老漢並沒有在乎女兒的感受,他陷入了一種執念,直到女兒的淚水流乾,山上的神女到家中帶走了他的女兒。
他至今還記得,女兒轉頭離開時那冷漠的眼神,她毅然決然的離開了自己的父親。那一刻,魏老漢為之堅持的一切都崩塌了。
魏老漢目光看向肖雨涵,他的嘴邊帶著絕望的慘笑說道“你知道,我將自己製作的琵琶交給神女的時候,她們說了什麼嗎?”
肖雨涵皺起眉頭,她雖然有所猜測,但還是搖了搖頭。
魏老漢將目光移向神殿的方向說道“她們說,琵琶是神女們專門給神彈奏音樂的樂器,你的凡物如何能入得了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