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徘徊在廢墟之間的孤獨背影。
用自己的雙手奮儘全力去挖掘,搬開碎石,所看到的,隻有累累的屍骨。
她彎下腰,抱著那半條染血的婚紗,無聲的落淚。
聽不見悲鳴。
這就是,水銀所迎來的代價。
一瞬間,仿佛腦中電光橫過,進入裂界以前所見的一切,那些古老的曆史和過往,好像終於聯係在了一起。
“城鎮裡出現的災害,是水銀導致的,對嗎?!”季覺猛然回過頭,發問:“是因為天元之塔的坍塌?”
轟!
那天崩地裂的場景,自時光的倒影之中,再度顯現。
就在高塔斷裂的哀鳴之中,天災再度自穹空之上浮現,地火蔓延,吞噬所有。
哀鳴和哭嚎聲回蕩在風裡。
吞沒一切。
一切歸屬於天元的賜福儘數消散,隻留下了無窮孽變,因此而奠定的繁榮和輝煌隨風而逝,所留下的,便隻有那仿佛永恒印刻在時光中的斷裂模樣。
天元失位!
“誅滅永世之主,斬斷天元之塔,打破滯腐數千年的世界,斷絕永恒帝國所積累一切的孽業——傳承了一千二百年的夙願在墨者的手中完成,水銀就是至關重要的關鍵。”
先知說:“斬斷天元的變革之鋒,正是由她所砥礪重現……可代價呢?代價又是什麼?”
她說,“代價就是,失去所有。”
正如眼前是所顯現的一切那樣。
在天元之塔破碎的那一瞬,所有的參與者,都將領受秩序坍塌時的反噬——不論初心為何,永恒帝國的隕落開始起,便有無窮災禍綿延大地。
這是她親手所造的惡果。
她知道,她將失去所有,她早該明白。
可她愛的太多了,無法割舍的也太多。
就算是求助於以太的聖賢,永遠抹去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修改了自己的過去的曆史。可命運不是這麼輕易就可以愚弄的東西。
她以為帝國隕落之後,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回歸故鄉。可一切結束之後,她除了廢墟,再無處可去。
她所珍愛的一切都隨著帝國的傾覆而徹底湮滅了。
先是天災,然後是地震,緊接著失去天元之後所引發的畸變,以及混亂之中所掀起的兵劫……她所在乎的一切,在短短的七天的時間裡,被徹底毀滅。
女兒、兄長、妹妹、母親、朋友……甚至每一個認得出她名字的普通人,全部都儘數被災劫所毀滅。
隻剩下了孤獨的聖賢,徘徊在廢墟和荒漠之中,領受尊榮和詛咒。
“多嘲諷啊,她親手終結了永恒帝國的統治,希望藉此開創出理想的國度,卻又因此而締造災難、流毒無窮……
也因此,成為了有史以來第一個因災難而幸存的受咒者。”
先知環顧著眼前虛假的昨日,輕歎著:“即便是為此耗儘餘生,費儘心血,想要讓一切回歸災難發生之前,想要將失去的東西重新拿回來。
可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就算是假的也無法再回歸。
所留下的,就隻有這一場虛假之夢,還有永遠無法停下來的煎熬輪回。”
短暫的寂靜裡,季覺愣住了,許久:“做不到麼?”
“做不到。”
先知回答,斬釘截鐵。
於是,季覺沉默。
像是僵硬住了一樣,失神凝望著空氣,耳邊仿佛聽見了火車遠去的呼嘯聲,還有飄忽又遙遠的歌聲。
怎麼會做不到呢?
明明聖賢超拔於塵世,明明餘燼造化無窮!
這個世界實在太龐大了,也太過於絢爛。
十二上善,九大邪愚,聯邦、帝國、中土、安全局、荒集、太一之環……那麼多賜福,那麼多能力,還有那麼多自己望塵莫及的力量。
他曾經,不,一直到現在,都抱有幻想。
或許等將來自己足夠的強,擁有了足夠的力量,就可以挽回失去的所有,甚至——阻止那一場災禍的發生。
“我以為會有機會的。”
他自言自語,卻不知道應該說給誰。
“她也這麼以為,你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下場。”先知嗤笑,“人無法改變自己的過去,也無法選擇自身因何而成就……
逝去的終將逝去,不論多麼不甘,不論有多少遺憾。
所以現在才比未來要更加可貴。”
她先是冷漠,無法壓抑輕蔑,可到最後,卻忍不住停滯,隻是一歎:“為何要讓我這樣連生命都不能自主的傀儡來教你們這樣的道理呢,季覺?”
“誰知道呢?”
季覺輕聲呢喃,自言自語:“誰會甘心呢?”
麵對命運時,究竟是馴服的低頭,沉默忍受,還是不自量力的反抗?
擺在他麵前的,便是先驅者所留下的,可悲下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