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覺嘖了一聲,可旋即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老師’?!
瞬間,記憶中葉限的諸多廢品浮現在季覺的眼前,他自己都拆了不知道多少了,也再沒有人能比得上季覺對自己老師的了解。
解離術的前提是洞察,緊接著是理解和分析,最後才能自賜福造物的構造之中尋找到薄弱之點和矛盾之處,從而通過自身的靈質乾涉,一擊而破。
可以說,季覺對靈質回路的構架基礎,就是通過日複一日的解離術練習,從葉限的作品之中學到的。
曾經的他並不理解為什麼這麼多作品,僅僅隻是因為物性之上有所參差或者靈質回路的構建不甚穩定就被棄之如敝履。
即便是在季覺看來,都已經行雲流水,渾然天成。
可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
搞不好,葉教授的標準就是:撐不過自己一輪解離術的作品,都是廢物吧?!
倘若拿這個標準來比照一下自己在考試所創造的諸多作品……
季覺冷汗都下來了。
不,搞不好對於葉教授而言,自己的學生給作品起名叫前妻和後媽這種破事兒,根本就比不上自己的傻逼小孩兒拿著一堆瑕疵品在熊孩子裡稱王稱霸來的更丟人……
壞了,要上靈質攻防課了!
為了避免葉純那條懶狗到時候在旁邊幸災樂禍的遞皮帶,季覺隻能咬牙暫時放棄太多不切實際的構想,轉而腳踏實地的開始從頭構建聖賢之影的基礎,順帶磨練一下自己的基本功。
然後他才發現……不說撐過一輪解離術,光是‘恰到好處’這個標準,究竟有多難。
快進和倒帶鍵都快給他按爛了,聖賢之影的構架都還沒搞定!
然後,就在他沉浸其中的時候……
啪!
一切倒帶,重歸原點。
季覺呆滯抬頭:“怎麼了?”
“唔,我看看怎麼個事兒……”
考官戲謔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老死了。
算算時間,一百一十年,也算高壽。
你的一生,是好高騖遠的一生,是毫無價值的一生,是令餘燼落淚的一生。
你將自己有限的能力投入到了聖賢近乎無限的威能模仿之中,雖然有所進步,但可惜,毫無成果。”
他說:“我的建議是,重開吧。”
季覺大怒瞪眼。
狗東西,你特麼——
但好歹他還有那麼一點理智存留,沒有當場罵出來。
這狗逼考官心眼兒賊小,素質屌差,表麵笑嘻嘻,暗地裡指不定怎麼琢磨著折騰自己呢!
他憋著一口臟話,人生重開。
這一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訓,沒有再好高騖遠,也沒有再在自己力所不能及的項目上浪費時間。
轉而兌換了大量分析儀器和設備,投入到對冥海內部的研究中去。
知己知彼。
先搞清楚內部的循環是怎麼個事兒再說!
就這樣,渾身套滿了防護,深入汙染。
宛如糞海蝶泳一般,反複撲騰。
提取了諸多樣本回來,無止境的分析。
隻是,越是分析,就越是麻木。
如今侵蝕現世的冥海,可以說就是蠕蟲本身,它已經紮根在了現世之中,漸漸演化為不可抹除的現象。
就好像整個世界的一部分一樣。
而他所要解決的,就是這一片根本殺之不死的癌症病變。完全搞不明白當初聯邦和帝國的聯合艦隊是怎麼搞定這麼離譜的玩意兒的!
而更令他疑惑的是……
“考官,你在嗎?”季覺忽然抬頭問。
“餓了?”
考官的聲音響起:“要吃點什麼?要不要嘗嘗我的秘製漢堡?味道很不錯,廣受好評哦!”
“謝了,你自己留著吧。”
季覺翻了個白眼,抬起鉗子,戳了戳試驗台上的標本。
那被血絲和脈絡所籠罩滲透的石頭。
這是他從海床之下所抽出的汙染樣本,一塊近乎活化的玄武岩。
想要解決它,其實很簡單,方法太多了。
甚至不用賜福,隻要對其施以煉金術,進行純化,汙染就自然的被擠壓排除。可但凡剩下一點的,那汙染就會再度擴散開來,重複舊觀。
更可怕的是,但凡季覺剩下了一丁點靈質殘留,也都會被其汙染畸變,化為其中的一部分。
孽化。
“怎麼了?”考官發問。
“這不就是問題麼?”季覺抬頭問道:“為什麼上善精粹可以墮為邪愚,可大孽之汙染,卻難以揚升呢?”
考官沉默了。
許久,直到季覺都以為他又開始裝死的時候,才緩緩說道:“自上而下,墜落是理所應當,自下而上,揚升卻難了百倍。
這不是很正常麼?”
“正常嗎?”季覺反問。
“打個比方來說吧。”
考官忽然問:“你覺得將一個嬰兒,教導成你這樣的人容易,還是讓他成為一個吃喝嫖賭無惡不作的人更難呢?”
季覺愕然。
“或者,再打個比方——讓一個溫柔善良慷慨的好人,變成冷漠吝嗇獨善其身甚至不惜坑害彆人的惡棍簡單。
還是說,讓一個積惡深重的混賬一夜之間覺醒良心更麻煩?”
“……”
季覺沉思許久,斷然搖頭。
“不是一回事兒,你的比方就是扯淡!”
他說,“上善根本不以善惡而分!”
這是他成為天選者之後,葉純教給他的常識裡的第一課。
世界運轉,從不以人為動搖,上善也不拘於人之道德。
不然的話,大群和白鹿分分鐘被打為邪類,心樞和鏡要全麵清洗,以太一係的隔一個殺一個都有漏網之魚。
於是,考官的歎息聲響起。
“很遺憾,大孽也一樣。”
考官感慨道:“上善為現世之織錦,乃是此世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一切相關所構成。
你應該知道:一件事情,想要善始善終很難,可想要招致惡果,實在是太簡單了。甚至不需要故意的去做什麼。
不,隻需要什麼都不做,惡果,就會自然而然的發生。”
季覺皺眉。
本能的想要冷笑,按照你的說法,難道上善和大孽還能是……
他的冷笑還沒浮現,就僵硬在了臉上。
遍體生寒。
考官在暗示什麼?
——上善和大孽一體?!
無心之失?
還是說描述的錯誤?
不對,這個家夥看起來吊兒郎當,可每句話的含義都複雜的要死,不乏曖昧和暗示之處,甚至也不乏對他的提點和指導。
當然,也有嘲笑和譏諷。
但不論如何,每句話的水分和空談都極少。
也就是說,這就是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可他想引導自己做什麼?
草,壞了……
該不會真的是兼元那條老狗披著馬甲殺進協會裡來了吧?!
自己真成了帶路先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