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了啊,季覺。”
葉純端詳著鏡中那個年輕人的模樣,輕聲呢喃。
“有嗎?”季覺疑惑,自嘲一笑:“總感覺,就像是做夢一樣。”
“當然啊。”
葉純斷然點頭,從兩邊扯著他的臉,毫不客氣的肆意揉搓,欣賞著倒影中的滑稽模樣,笑意輕柔。
和往昔煎熬亦或者迷茫的樣子截然不同,從迷茫的夢裡漸漸的睜開眼睛……
這不是早就已經有所作為了嗎?
“事已至此,再無可為。”
死寂的辦公室裡,來訪的老者一聲輕歎:“中城那邊已經下了結論,家裡沒有彆的可選了,阿文。”
他看向了桌子後麵的尚同文:“隻能委屈你了。”
“什麼叫委屈我?”
尚同文漠然反問,長久未曾休息之後,眼眸之中遍布血絲,仿佛猛獸一樣擇人而噬,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麻煩四叔你說的明白些!”
“這些日子鬨出這麼大的亂子來,總得有人負責。”
四叔遺憾搖頭,勸道:“彆再強了了,阿文,這是二房和四房所有長輩的共同決定……你們大房挑起的亂子,總要給個交代吧?”
“交代?我?”
尚同文再無法克製暴怒,驟然起身:“當初是誰掀桌子的時候說他媽一步退步步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怎麼?現在尚九那個入贅的死了,呂盈月的刀架在你們脖子上了之後,你們知道怕了?早他媽乾什麼去了!
從小到大,我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好事你們這幫老東西全都占儘,麻煩和狗屎全都丟給我來吃?!
錢你們沒收麼?位置,你們沒拿麼!好處不是你們拿大頭麼?!
你那個傻逼兒子,出去釣凱子,帶著人嗑藥啊,把東城能源局副局長的女兒磕死了,是他媽誰去低三下四的給你擦屁股!
有臉來跟我說,委屈你了阿文?”
四叔張口欲言,可怒極的尚同文直接將桌子上的煙灰缸甩過來,砸在了他的臉上,瞬間磕的頭破血流。
老人暴怒,慘叫:“尚同文,你瘋了!”
“瘋的是我麼?瘋的是你們!”
尚同文嘶啞咆哮:“他媽的,彆忘了是誰讓回聲發展到現在的程度,是我,不是你們這幫隻會騎在小輩脖子上拉屎的廢物!
老子這麼多年以來,要錢給錢,要什麼給什麼,想儘辦法的討你們歡心,結果隻是輸了一陣而已,你們就想要拿我當替罪羊?!
你們以為說兩句好話,呂盈月會放過你們?彆做夢了,她現在寬容,是因為她吃飽了,要留著你們這幫廢物以後慢慢的殺!
你們以為賣掉我,讓掉一點資產和市場,就能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繼續做你們的人上人嗎!
做你馬了隔壁的美夢!”
“彆鬨了,阿文,已經結束了!”
流血的老者麵色鐵青,起身怒斥:“不止是中城,聖者之間已經談妥了!你再這麼搞,我們也沒辦法保你……”
嘭!
沉悶的聲音響起。
尚同文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槍聲響起的瞬間,辦公桌對麵的老東西,仰天倒下,落在椅子上。
額前的血洞裡,血色噴湧而出。
終於,安靜了。
“啐!”
尚同文手裡握著槍,麵無表情的俯瞰著那一張至死驚恐的麵孔,毫不客氣的吐了一口唾沫。
“保我?”
他冷笑出聲:“等上了法庭,背了所有的罪證之後,你們怎麼保我?保我再也張不開口,死不瞑目麼?”
兢兢業業一輩子,夜以繼日的為奴為婢,得罪了所有能得罪的人之後,就特麼像個碎了的夜壺一樣,被毫不客氣的丟進茅坑裡……
他早就看清楚了這幫老東西的真麵目,在得知尚九身死之後,就未曾對他們寄予一絲一毫的期盼。
想要停戰?癡心妄想!
事到如今,他唯一的活路,就隻有你死我活!
否則的話,就算是改名換姓,遠走他鄉,也會遲早會被找出來,背上更多的罵名和罪責,死無葬身之地。
誰又能想到,如今最想要讓他死,最想要讓他承擔下所有罪孽的人,偏偏是一手將他撐起來的尚家呢?
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想要跨越眼前的難關,就隻有撕毀停戰的協議,讓停止的鬥爭繼續下去。
隻有令雙方徹底的不共戴天,你死我活……隻有這樣,中城、東城還有各家那些再沒得選的人看清後果之後,才會死撐自己!
倘若無法成功的話……那更好!
大家一起上路吧!
此刻,一腳將四叔的屍體踹下了椅子,尚同文麵無表情的回身走到辦公桌後麵去,放下了槍。
在屍體的懷中,有電話的鈴聲響起。
可是卻無人回應。
可以想象,打電話過來的人究竟有多期盼自己這個犧牲品自己爬到祭壇上去。
直到現在,那群家夥還坐著不切實際的美夢,懷揣著卷土重來的妄想,渴望繼續苟延殘喘下、富貴榮華……
不過沒關係,美夢不會太久。
他們該醒了!
“開始行動吧。”
尚同文打開麵前的屏幕,屏幕上遙遠的海州潮城的景象浮現——荒海拉力賽的頒獎會場的數公裡之外,天台上的狙擊手已經準備完畢。
在狙擊鏡的放大裡,穿過層層樓宇,鎖定了會場之外的咖啡店露天席位上,那個正懶洋洋曬著太陽的人影。
卡擦一聲輕響,子彈填裝。
在回聲的實驗室裡精心打造的超遠程狙擊武器的原型準備就緒,電子瞄準鏡忠實的將遙遠距離之外的景象傳遞到尚同文的麵前。
他端起了酒杯,漠然的等待。
“出現乾擾。”現場的死士報告。
在咖啡店裡,端著甜甜圈和拿鐵走出來的葉純坐在了季覺的旁邊,兩人談笑著,說著什麼,長發在微風中飄起,擋在了準星前麵。
尚同文冷聲催促:“彆磨蹭,全都殺了!”
那一瞬間,扳機扣動的聲音響起。
跨越了數公裡,從天而降,瞬間,貫穿了礙事者的身軀之後,沒入了季覺的頭顱,血色噴湧而出,潑灑,擴散,落在了紅毯上。
就像是火焰。
有尖叫的聲音響起,現場的驚恐混亂從屏幕上傳來,或許夾雜著一切停戰的協議被撕毀的輕響,乃至,和平美夢破碎的聲音,戰火重燃,籠罩一切。
隻可惜,一切預料之中的場景,都沒有發生。
並沒有子彈從槍膛之中飛出,就好像啞火了一樣,但確實有鮮血,從屏幕之上擴散開來,就像是雨水一樣,淅淅瀝瀝,覆蓋一切。
一把鋒銳的刀子輕描淡寫的從鏡頭之間抹過,割喉。
在詭異的嗬嗬聲裡,血液從死士的喉嚨裡噴出來,落在了瞄準鏡上,將尚同文觸目所及的一切,染成了猩紅。
而在那一片猩紅裡,他終於分明的看到了。
在太陽傘下麵,那個正在談笑的年輕人驟然回眸,抬起頭來,向著鏡頭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嘴唇無聲開合,舉起了手中的茶杯。
就好像初次見麵的問候一樣。
“幸會。”
嘭!
瞬間,刺骨的惡寒吞沒了尚同文,他不假思索的撐著身體起身,撞翻了椅子,踉蹌後退。反應過來的瞬間,就本能的衝向了辦公室的大門。
卡擦卡擦的聲音響起,可不論他如何奮力的扭轉把手,都毫無作用。
大門鎖死了。
當他慌亂中,衝到窗前,奮力想要開窗的時候,就看到了,回聲科工的總部樓下,街道之上一輛輛漆黑的車輛駛來,停在了大門口。從裡麵走下來的人嫻熟的封鎖了所有的出口,保安被粗暴的推到了一邊,為首者出示證件,於是再沒有人膽敢阻攔。
在問詢之中,有人抬起手來,指向了尚同文辦公室的方向,頓時麵無表情的搜捕者們就從樓下魚貫而入。
尚同文觸電一樣的後退,躲避著下麵看過來的視線。
臉色蒼白,劇烈的喘息著。
然後,才看到,被自己撞翻了的屏幕,居然再度亮了起來……
無數星辰一般的光點明滅著,彙聚,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恰似仕女一般微微彎腰行提裙禮。
譬如滅亡到來之前的鐘聲。
她說,【伊西絲向您問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