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混沌時代到現在,這麼多年以來,工匠們技術和理念與時俱進,同樣,往往也會有那麼一點糟粕。
正如同工程師們喜歡在機房燒香貢豬頭祈求服務器平安一樣,各種毫無來由和根據的玄學儀式也在工匠之間盛行了開來,姑且也算是寄托了美好的心願。
沐浴齋戒尚屬一般,穿紅褲衩辟邪和增加成功率也算有那麼點說法……不過,季覺這事兒要傳揚出去的話,恐怕要在餘燼糟粕和驚世智慧裡再添上史詩般的一筆了。
畢竟,新爐子到手了就直接拿自己開光的猛男還真不多!
不說孽化煉金術裡的邪門辦法,葉氏傳承裡倒是有劍匠殉爐的秘法傳承和技藝,但隻是卡了一個純鈞的進度而已,季覺犯不著鐵鍋燉自己。
奈何他沒得選……
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餘燼更不會有。
所有逃掉的課,終究是都要補回來了。
所有走邪道繞上去的近路,終究在回到正路的時候,前麵都有長路漫漫等著。
當他發現自己的經驗進度條卡在五階百分之九十九的時候就知道,問題來了……
還是跟熔爐之血一樣的問題,不熄之薪的完成太快了!
從開始到完成,滿打滿算,兩個月不到的時間,甚至忽略掉荒海拉力賽的部分的話,還要更快。
靠著海岸汽車廠的重振崛起、流體塑形鋼的流傳和背後海量資金的大撒幣,彆人五六年的路,給他一個月多一點走完了。
以至於,賜福都來了,他的蛻變進度反而沒跟上,拖了後腿……
要知道,大型工件從煉鋼爐裡出來,都還要丟在平地上風吹日曬等個三五年,消除內應力呢。
更何況是涉及到矩陣、肉體、靈魂和賜福之間的平衡。
按照正常的流程——當熔爐之血之中,餘燼的不熄薪火燃起,升騰,打通阻礙,銜接靈魂和肉體,在彼此流轉之中潛移默化的產生蛻變。
整個過程,涉及了煉金術中揚升、純化、萃變與統和的四部本質。
他的肉體和靈魂本來應該在蛻變期的過程裡逐漸渾然如一,變成一個精密聯合的整體,結果不熄之薪的賜福完成的太快,以至於平衡被打破了……
就好像一個遊戲角色的等級上去了,可練度卻完全不夠。
肉體的提升進度,遠遠落後於靈魂。
看起來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但實際上如果放著不管再繼續高歌猛進的話,那麼肯定後患無窮。
但要說問題,也沒什麼問題。
練度不夠就上練度就是了,時間不夠,就熬時間,蛻變是一個水磨工夫、潛移默化的過程,放著不管,躺下來等著就是,一個月不行,三個月五個月肯定有效果,一年兩年之後,那肯定就完成了。
可問題在於……季覺根本沒那個牛馬時間。
什麼都不乾躺平一兩年?
那也太作孽了吧?!
大哥,偶爾放放假就得了,就算不做卷狗,那也不能淪落到鹹魚的程度啊。
對此,季覺選擇油門踩死。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
加速!
經過了一個月以來數十上百次的反複驗算和嘗試,還真給季覺找到了解決的辦法——蛻變的進度不足,那就催化蛻變!
那我問你,那我問你!練不出塊,為什麼不上九龍拉棺?!
反正熔爐之血、不熄之薪、天授之靈這餘燼的蛻變三件套,本質上不就是將工匠作為造物,逐步領受餘燼的煉成和造就,最後超脫凡物的過程麼?
那餘燼都開始了,我怎麼就不能在旁邊打打下手了?
你們這群工匠隻會躺平了等餘燼哥哥自己動,而我,心疼哥哥,隻會跳起來蹬!
既然問題是肉體跟不上靈魂蛻變的進度,那麼,我通過不熄之薪的效果,直接下點猛料,把進度拉上去不就是了?
正巧,我們流體煉金術,最擅長的就是通過提升內在之靈,反向帶動外在之型——靈性上去了,物性自然在緊密結合之下水漲船高。
同樣的理論,換成靈魂和肉體的關係也一樣。
理論存在可能,且大大的可能,那還等著什麼?
等工匠圈傳來噩耗嗎?
上實踐!
咬牙氪了這輩子最大的一筆金之後,此刻季覺終於走進了羲和熔爐之中,準備迎接接下來的低溫慢烤BBQ。
在外部壓力之下,通過流體煉金術的理論和不熄之薪的賜福,強行催發自己的身體和靈魂結合和提升,從而加速完成質變。
“開始吧,伊西絲。”
伴隨著他的話語,一道道靈質回路從黑暗之中浮現,千絲萬縷遍布四方,無形的引力拉扯著他,自龐大的熔爐之中緩緩升起。
再然後,無數靈質回路彙聚,驟然貫入了季覺的身軀。
按照他所設想的那樣,行雲流水的運轉,接入了季覺雙手之上逐步亮起蔓延的非攻矩陣之中,自此,內外合一。
體外的煉成和創造交給伊西絲,體內的維持和催化交給自己。
外部的羲和熔爐和內部的非攻矩陣,雙方合力,通過彼此之間的緊密配合,平衡壓力,掌控火候,將壓力維持在恰到好處的臨界點上。
恰似煉成回火。
隻要能夠維持這樣的狀態,那麼不熄之薪的蛻變速度就能夠達到常態下數百上千倍。
瞬息間,仿佛墜入了地獄。
隱隱的焰光從虛空中浮現的瞬間,狂暴的高熱便隨之從熔爐之血中迸發,外界的高溫和血液的高溫無分彼此的彙聚,而季覺的感知,卻好像從體內擴張而出,自狹窄的身軀之內,順著矩陣和靈質回路的銜接,遍及整個熔爐。
頭一次,以造物的身份落入了熔爐之內。
感覺如此新奇。
可出乎預料的,沒有恐懼和不安,反而像是回歸故鄉一樣,洋溢著未曾有過的平靜與安寧。
“你在嗎?伊西絲。”
“我在。”
自靈魂的感知之中,無數光點升騰流轉,像是銀河那樣,環繞在他的四周,璀璨又閃耀,如此絢爛。
仿佛擁抱一樣。
小心翼翼,如此輕柔。
“我在,先生。”
她說:“我就在您的身邊。”
“那就來吧。”季覺笑起來了,“讓我看看你的極限!”
“如您所願,先生。”
烈焰的奔湧和擴散之中,伊西絲的聲音依舊輕柔:“不過,即便如此,我依舊還需要提醒您一句……”
“什麼?”季覺不解。
那一瞬間,無數星辰一般璀璨閃光裡,浮現出毫不掩飾的寒意和殘酷,恰如美人收斂笑意,橫眉冷對:
“……這是你自找的!”
轟!!!
就在熔爐全力運轉的沉悶雷鳴之中,瀲灩的焰光陡然噴薄,爆發!
逐步提升的高溫裡,有一道鋒銳纖細的靈質射流從虛空之中顯現,在工坊之靈的操作之下,仿佛利刃,貫入了季覺的身軀!
順著靈質回路和矩陣的銜接,突破肉體和靈魂的隔閡,強行把將融未融的兩者悍然貫穿,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數之不儘的靈質射流像是手術刀和長針一樣,撕裂血肉,蹂躪骨骼,在不帶來無可挽回的損傷的前提之下,遊走在血肉之中,緩慢又殘酷的開始了催化。
仿佛淩遲。
任由季覺嘶吼,哀嚎,哭叫和呻吟。
自始至終,不曾動搖!
就好像季覺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停一樣……
漫長到仿佛永恒的一個小時裡,熔爐的溫度往複循環,通過一次次試驗試探著季覺的極限,帶動著熔爐之血的運轉。
不熄之薪的微光明滅,流轉在血肉和靈魂之間,自遲緩到迅捷,到最後,就像是千萬道細微的河流一般,隱隱勾勒出繁複的循環,將兩者串聯為一。
直到火光散儘,熔爐的大門緩緩打開。
黑暗裡,傳來了低沉的腳步聲,仿佛蹣跚一般,踉蹌的向前,一步,又一步,再度重見天日……
就好像屍骨從地獄中走出。
帶著焚燒不休的火焰。
烈焰籠罩之下,滿是漆黑,難以分辨出季覺的模樣,破碎的皮膚之下,熔爐之血緩緩滲出,助長薪火。
而開闔的雙眸之中,焰光升騰。
那一副樣子,比進入之前還要更加更加的消瘦,仿佛枯骨,判若兩人。
此刻,抬起乾癟的雙手,凝視俯瞰,無聲握緊,金屬摩擦的聲音從十指之間傳來。
緊接著,一切焰光儘數熄滅了,灰黑的色彩從皮膚之上迅速的剝落,仿佛蛻皮一般,顯現出大片燒傷和破碎的痕跡。
可很快,燒傷的痕跡就開始迅速的消退。
裂口彌合,隻殘留下一絲絲若有若無的血痕。
在熔爐旁邊,趴著睡覺的小牛馬疑惑的歪著頭,仔細端詳著他的模樣,仿佛細嗅,很快,伸出舌頭在季覺臉上舔了一口。
嗯,焦焦脆脆,還有一股子人渣味兒,是自己的主人沒錯了。
它收回了視線,繼續躺了回去。
“感覺如何,先生?”伊西絲發問。
“唔,清爽的像是裸奔一樣。”
季覺活動著身體,伸手將那些碳化的細碎皮膚一點點的剝掉,露出下麵血肉的色彩,血肉微微蠕動著,仿佛生長一般,在以緩慢但卻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複原。
再緊接著,還來不及繼續說話,就不由自主的彎下腰張口。
“嘔——”
大量殘存的油脂和未曾分解完畢的鐵砂凝塊隨著血水和胃液吐了出來,狼狽非常。可季覺看了一眼,反而滿意的點了點頭:“可以了,消化了七七八八,下一次的分量配比還可以再調整一下。”
“看來狀況正常。”
伊西絲問道:“收獲如何?”
“一如所料。”
季覺笑了起來,抬起雙手來,碰撞在了一處,頓時金屬碰撞的聲音愈發清晰,高亢,嗡鳴不休!
這麼一通猛猛加料和催化之後,血肉蛻變的速度大大提升了,而且在季覺的調配和推動之下,部分地方的進度已經接近完成。
驅散了微不足道的昏沉和疲憊,噸噸噸炫完了預先準備好的治療藥劑之後,體內的刺痛也漸漸消散。
畢竟催化不是焚化,火候和進度的微妙控製才是關鍵,而在季覺和伊西絲的配合之下,自然水到渠成。
外焦裡嫩,三分熟!
正是鮮嫩多汁的時候。
稍微緩過來一口氣之後,季覺已經迫不及待的感受起效果來,雖然疲憊和刺痛尤在,但身體卻輕盈的不可思議,反應的速度和平衡性也有了質的飛躍。
簡單的演練,甚至在沒有機械降神的控製輔助下,他就輕易的再現出通過挨打從老師那裡學來的諸多架勢。
已經有模有樣。
而且舉手投足之間,輕易的就爆發出破空的聲音……
而真正想要測試進度的話,那就要上點猛料了。
他向著機械臂招了招手,示意伊西絲放馬過來,再然後,屏氣凝神,展開雙臂,將胸前的要害暴露出來。
“……”
人在極端無語的情況下往往會笑一下,可惜,伊西絲卻根本不想笑。
反而操控著水銀機械臂抬起,瞄準。
左輪手槍扳機扣動。
毫不留情的朝著季覺的咽喉、心臟、肝臟等要害位置打空了六發子彈,轟鳴聲裡,火花飛迸,一顆顆彈頭已經嵌入了驟然浮現鐵灰色的皮膚之中。
擋住了!
雖然沒能完全擋住。
季覺在子彈的衝擊裡之下踉蹌的後退了兩步,低下頭,看向嵌入了皮膚卡在外層的子彈,伸手,將一顆顆變形了的熾熱彈頭拔出。
顯露出下麵硬化的皮膚。
隱隱能夠看到一絲鋼鐵的色澤,那是融入季覺身體之內的金屬成分——在倉促之間的物性強化之下,柔軟的皮膚硬化為了陶瓷防彈板一般的構造。
效果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