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小時之後,一頓吃響午飯的功夫,幾個人便已經從海岸的廠區裡走出來了。
剛出了門,苟二身後的年輕人就再忍不住興奮。
「二叔,咱們發達了,以後——..」
「放尼瑪的屁!」
不等他說完,苟二佝僂的身子瞬間舒展,抬起手來就一個大逼兜子呼過去:「來的路上我怎麼給你說的?都忘了。讓你說話了嗎?老子講話的時候,你他媽還敢插嘴?
不爭氣的東西!」
同上了年紀的乾中登比起來,健壯的年輕人渾身都是肌肉,但此刻被當著所有人這麼打,居然不敢還手,隻能低著頭,連聲告饒。
直到苟二打夠了,罵夠了,終於停下來。
往地上,嘧了一口濃痰。
「都他媽的給我記好了!」
他神情森冷的警著這一次帶過來的那七八個人:「從今往後,咱們就是海岸的員工,就特麼是季廠長的員工。
打今天起,彆他媽給我在廠長跟前沒大沒小的,明白麼?」
一時間,所有人點頭如搗蒜。
於是,苟二滿意的點了點頭,忽然問:
「誰是領頭的?」
短暫的沉默裡,阿孬察覺到二叔的眼神再度危險,頓時張嘴搶答:「是季廠長!」
於是,剛剛挨了一頓揍,現在反應慢的阿慫又挨了二叔一個大脖梗子。
「學著點!」
一通訓斥之後,阿孬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叔啊,咱們哪裡有一百多人啊?」
「馬上就有了!」
苟二吩咐:「阿孬,你和阿慫中午飯彆吃了,先開車回去,告訴老六和老禿,事兒成了。」
「等老六和老禿把瘤子和屎忽劉那倆反骨仔解決掉之後,讓他們彆先急著搬家,先去旁邊那幾個村裡。」
苟二停頓了一下,滿麵的皺紋都仿佛咧嘴一般,舒展弧度:「告訴他們,看在這麼多年的交情上,我不吃獨食。
翻身的機會就在這裡,我就等一天,就看他們能不能抓得住了!」
兩個年輕人領命而去。
苟二目送著他們的魔改花生三輪突突突的消失不見之後,點了點口袋裡的金砂之後,難得奢侈的帶著剩下的人上了個館子。
自釀的酒嘬著炒螺螄,喝到了五分醉,滿是皺紋的臉上也浮現出紅潤。
蹲在館子門口,看著集市上熱鬨喧囂的樣子,美滋滋的點上了一根煙。
吞雲吐霧。
有細密的雨點隱隱從天上落下來,是一陣太陽雨,可往日裡令自已渾身發毛,煎熬難眠的雨水,忽然就不那麼可怕了。
他懶洋洋的蹲在棚子下麵,曬著太陽的餘光。
咧嘴微笑時,露出一嘴大黃牙。
這日子不就有了?
實際上,往後的日子裡,苟二並沒有再見到季覺。
心下失落的同時,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勤奮奔走在新泉和荒野之間。
花了好幾天時間,在延建和陸鋒跟前混熟了麵孔,私下底打探了一番之後,
又借著酒意求了一番指點。
才發現,諸多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
延建目前隻管廠區,廠區之外的事情完全不理會,也並不在乎他會不會借著這個機會安插自己的人手。在得到一句「有規矩在,老老實實做事」的指點之後,老苟總算放開了手腳,開始擼起袖子千活兒。
按照廠裡的規矩一一不管來的是誰,隻要按照規定,簽了合同,手腳乾淨、
願意勤勤懇懇的乾活兒,那麼食宿全包,每個月的工資雖然不多,但在荒野之上也算得上豐盈,而且從不拖欠。
租給家屬的筒子樓雖然難看、逼仄,采光不足,如同鴿子籠,廁所共用,但起碼是個能住的地方,水電便宜,再花點錢還能租一台空調。
這種條件,雖然放在城裡,連牛馬都要一口黑心,但和原本的鳥不拉屎的聚落環境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堂。
廠醫院的藥不多,但價格卻也不算太貴,城裡常見的藥,全都能買得到,而且還有濟慈醫院的大夫隔三差五的過來組織義診,死也可以死的明明白白,不必怨天尤人。
有經驗的測試之後上崗,沒經驗的簽了合同之後也可以乾百工跟在師傅後麵培訓一一學的也都是生產維修,苛刻的十年合同期乾完,不妨礙你去其他地方自己開個修理店。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在想明白之後,都會喜氣洋洋的奔向了千六休一的流水線不過,在荒野裡總是難以指望知恩圖報,總有些人的小手兒不是很老實,腦筋又靈活的有點太過分而這樣的人往往很快就會神秘消失,再也不見。
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苟二就察覺到,海岸工業未必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背後所隱藏的東西或許還更加的駭人。
可那又怎樣?
碰到這種事情,他反而眉開眼笑,更加確定自己來對了地方,抱對了大腿。
在安頓好了自己聚落的人之後,就帶著一幫子自己收斂來的男女老少,投入到了季廠長吩附的棚屋區整改的工作中去。原本亂象叢生的棚屋區,短短兒天時間就恢複了並然的秩序,亂搭亂建、違規違例甚至偷水偷電的違章建築被儘數拆掉。
就算偶爾有幾個不長眼的想要反抗,很快也在橡膠棍溫柔愛撫之下承認了自已的錯誤,涕淚橫流的接受了海岸的大恩大德,服從安排。
到後麵,等他清理完畢之後,海岸剛剛培訓完成的工程隊就入場了,開始挖掘下水道和重新整理在各種違章搭建裡亂成一團的電路和電線。
再然後,一座座油漆未乾的嶄新電線杆就豎立了起來,點帶著一顆顆攝像頭,將一切都納入了監控管理之中。
就這樣,在烈日的照耀之下,緊鑼密鼓的整改在大半個月之後,終於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