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複一日,夜複一夜。
新泉依然是一片歲月靜好,在淅淅瀝瀝的雨水中,居然絕大多數人都漸漸的習以為常,內心之中某個部分已經漸漸感覺,或許那幫水鬼已經畏懼新泉的守備,不敢再來了。
斯蘭麾下的騎士們依舊無視了暴雨和潮濕,堅持著每日的巡邏和訓練,僅僅隻是盔甲長毛而已,算不上麻煩。
而叼毛鎮的那批荒集來的天選者,在最開始的嚴陣以待之後,已經漸漸開始散漫了起來,甚至有的人開始在烈酒和美色之間放浪形骸。還有的,已經搞出了不少亂子來,金毛仔每天睜開眼睛就開始頭疼上火。倘若不是老林還在這裡,能彈壓一二的話,說不定這會兒已經有人想要撂挑子了。
至於保安隊的硬漢們,則一如既往的穩定。
從雨季開始的雙倍工資和就算沒看到敵人也沒停止的作戰津貼按日發到每個人的手裡,吃喝不愁,隻不過一個人遭點罪,全家在崖城也能過上好日子,對於除了殺人放火開槍放炮之外再沒有什麼一技之長的退伍軍人來說,這簡直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尤其是海岸內部購買產品有員工折扣,維修全麵,甚至家屬裡有孩子學習好的話,還可以提供超低息的助學貸款和相關扶持,能考上天門的話,甚至可以無息,額外還有讚助……
但凡吃過點苦頭之後,都知道這種造孽的好日子不抓緊了趕緊過,究竟有多喪儘天良。
唯獨海岸工業的金庫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著,在如此龐大的支出之下,漸漸顯現出入不敷出的狀況。
畢竟,雨季難熬,生意難做,就連不少貨的尾款都要斷了,鬼知道雨季過後還能再剩下多少客戶來。
眼看著自己的海州被糟蹋成這種樣子,頓時更堅決了季覺剿匪的決心。
水鬼,不殺不行!
不然自己將來怎麼吃著火鍋唱著歌去坐天軌?
而就在當天中午的時候,季覺收到了消息。
一張紙條被金毛仔專門送到了海岸來,紙條上明晃晃的寫著洗血艦隊和諸多海盜船團已經順著霧氣帶,向新泉進發而來,預計就在這幾天之內。
消息明顯是來自於內鬼,不然也沒辦法這麼確定。
隻不過,陳行舟的手居然還能往對麵的口袋裡伸的這麼深,實在是出乎季覺的預料。
很快,他就收到了另一個來自安全局的消息。
潮城、崖城兩座中心大城,儘數戒嚴,包括船城、江城這樣的小城裡的天選者們都被調動了起來,緊急出動。
在緊鄰著聯邦的無儘海西南地區,被稱為彷徨海的地帶,兩隻絕級的災獸白蛟和青蛟蘇醒了,進入覓食期,肆虐千島之後,開始轉向進入了聯邦的領海。
緊急動員狀態之下,所有沿海地區的安全局作戰成員都必須回歸崗位,等候征召,而先遣隊已經出發,觀察狀況。
倘若這幫鬼玩意兒有靠近陸地的趨勢,那麼就必須第一時間進行驅逐。每一次青蛟和白蛟的蘇醒和覓食,都會引發一場浩蕩的波瀾,兩隻災獸的胃口巨大姑且不提,關鍵是在於附庸兩者而生存的大量人魚……
雖然聽名字感覺溫和無害,但實際上被稱為人魚的災害物種,即便是剛剛孵化出的雛體,也是數噸重、起碼六米長的怪物!
在成長完成之後,其中的強者還有很大概率獲得荒墟和熵的賜福,成為不折不扣的【害】級災害。
而且,最危險的地方在於,人魚,是群居的物種。
一旦首領現身,那麼身後往往會跟著成百上千的同族……
這些在雙蛟的感染和侵蝕之下突變的海洋生物,往往會具備極其龐大的胃口和更勝過尋常畸變物的凶狠狂暴。
萬一沒有堵住,被這些狗屁玩意兒爬進崖城的下水道裡的話,鬼知道能鬨出多大的亂子來。
更不要提這些日子大量沒頭沒腦到處亂躥的畸變種,狀況在迅速惡化。
一時間,安全局已經無暇他顧。
這也就意味著新泉在短時間內,根本得不到來自安全局的援助。
簡直是前後腳的功夫,時機恰到好處。
這就不由得季覺多想了。
再緊接著,傳遍荒野的,便是不折不扣的噩耗。
風暴西進!
每年雨季到了這個時候,超強台風氣團就將從無儘海上吹來,帶來延綿的暴雨和狂風,風暴不斷,可這一次,台風的風速已經抵達了十八級……
季覺掛斷電話之後,無聲一歎。
天時地利,可算是給帕奎奧那老東西等到了!
從下午開始起,就暴雨傾盆,轟鳴聲不斷。
整個海州的荒野都籠罩在暴虐的動蕩之中,山洪肆虐,泥石流漫卷,隨著水位的上升,原本就位於最高處的新泉也漸漸浮現出水淹的征兆。
萬幸,還有工業用重型外骨骼,在暴雨中緊急維護工事。而防洪設施的構建,從新泉建立開始就從來沒停過,到現在,總算派上了用場。
電光橫過,狂風呼嘯。
一輛越野車橫衝直撞的衝進了新泉鎮裡來,緊接著一個滿身泥濘的人跳下來,上氣不接下氣。
“水位又上漲了!”
觀測者緊急報告,神情惶急:“隆江改道了,舊入海口開始擴大,堵不住了,老板,真堵不住了!”
季覺聽完之後,並沒有堅持,隻是點頭:“那就讓大家撤下來吧,都辛苦了,獎金照發。”
長期延綿降雨再加上暴風,如今新泉旁邊的隆江上遊每分鐘不知道有多少泥沙和水流衝刷而下,夾雜著泥石流帶來的石頭和雜物,突破了之前臨時設下的堤壩,衝入了舊河岸之中……
這時候,已經沒辦法再封堵了。
就算他再怎麼喝令,也不過是拿人命在開玩笑,更何況,難道堵就能堵上了?
旁邊苟二欲言又止,最後卻還是沒開口。
這時候,為了賺表現,他其實是應該主動站出來,承擔下這一份工作的,可有用麼?無非是換個人去失敗,換一批人去死而已。
洪水浩蕩肆虐之下,奔流入海,整個新泉都聽得見震天動地的轟鳴,得虧是河岸已經被季覺反複加固,不然的話,就在隆江河道旁邊的新泉都要被灌到麵目全非。
這就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遺憾的是這樣一來,之前限製水位的策略也告以失敗了。
雖然新泉距離海岸還有十幾公裡的距離,但隨著海平麵上升,這距離也在迅速縮短,再加上旁邊入海奔流的隆江,對於水鬼們來說,完全是門戶大開。
一場突如其來的台風和暴雨,就將地利抹除了大半。
做出決策之後,季覺就吩咐苟二協助防洪的人手撤退和安置,再然後,便安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凝視著屏幕之上浮現的監控景象。
如今,延工和廠裡的骨乾,甚至絕大多數的老員工,都被季覺送去了崖城。反正雨季也沒什麼生意和生產,乾脆安排個團建,管吃管住管玩,什麼都不必擔心。
就算接下來有什麼需求,不是還有如今地下工場裡那些攔腰泡在水裡依然心係海岸、心係生產的牛馬們麼?
而陸鋒從開始到現在,都癱在椅子上,優哉遊哉的摳著腳,刷著短視頻,半點不擔心。反正廠區和新泉的防衛都有慣用的幾個下屬盯著,出不了什麼簍子。擔驚受怕有什麼用,還不如養精蓄銳等對手露頭了之後,給他們來個跳劈。
一下午一晚上的時間,整個新泉人心惶惶。
風暴肆虐之中,雨漏不絕,不斷的有被掀翻的棚子升上天空再墜落,摔成粉碎,甚至連帶著磚塊和石頭都被吹了起來。
變電箱爆裂的閃光不斷浮現,一根根電線徒勞搖曳著,在迅速的斷裂。
失去了天督之律的庇護之後,荒野在災害之中漸漸麵目全非。
此刻的新泉在暴風雨之中,簡直就像是小盒子一樣,沉默的忍受著狂風暴雨的蹂躪,漸漸崩裂變形。
可這樣已經比荒野中絕大多數聚落強出太多了。
在泥石流和洪水的肆虐裡,已經不知道多少聚落都泡進了泥水裡。所有人都膽顫心驚的呆在整個聚落最穩固的屋子裡,祈禱著風暴的終結。
災害的肆虐一直持續到了深夜,雨水漸歇,延綿不斷,可風勢卻已經開始減緩了,不知道多少人鬆了口氣。
同時,也有多少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焦灼不安。
自薄雨和霧氣之中,隻能聽見隆江奔騰的轟鳴,還有遠方漸漸洶湧的潮聲。在那一片海上彌漫而來的霧氣之中,有血腥和惡臭的味道漸漸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