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虛空之中千年不散的斬痕之中!
以此無窮怨恨和犧牲,催發、激化和重新喚醒,這一道赤霄存世之痕!
“先代劍匠在上!”
無視了撕裂血肉和魂靈的劇痛,任由自己的手掌被切裂粉碎,白骨裸露,他死死的握在了那一道裂痕之上,獻上了最後的血祭,將一切儘數奉上。
“懇請,借劍一用!”
那一瞬間,隨著劍痕的鳴動,懷中的含象鑒仿佛也煥發出陣陣光芒,震蕩不休,九型之變中的天元之意自胸臆中流轉,變化,重組構建,隨著季覺靈質的流轉,一同湧入了那虛無的裂痕之中。
劍痕熾盛,烈光迸射。
仿佛活物一般,驟然變化。
季覺,好像握緊了什麼。
感受到了,它的嘯叫和桀驁。
在瞬間吞儘了一切獻祭之後,在大蛇的怨念、同源的呼喚、劍匠的威權和赤霄之造的領悟之中,驟然有一縷清亮而高遠的鳴叫從其中,升騰而起。
突破了裂界,響徹天地。
嫋嫋擴散。
出乎預料之外的變化,在此刻顯現。
恍惚中,季覺的靈魂好像也隨著那鳴動而遠去了。
無窮的餘音突破了狂風暴雨,天蓋和地殼,筆直的上升,上升,再上升,一直到,好像,去往了過去和未來。
隔著古老的時光,兩道同源的鏗鏘之聲共鳴一瞬。
無窮碧波和海風之中,巨蛇那如山巒一般延綿不儘的屍骸上,血色依舊蜿蜒,仿佛洪流一般,去往四海。
而就在巨蛇頭顱之上,高歌留念、醉眼惺忪的中年劍匠抱著酒壇,忽得抬起了眼睛,仿佛預見到了來自未來的幻影和呼喚。
愣了一下,緊接著,大笑出聲,滿懷欣喜。
不假思索的,揮手。
“區區一劍,又有何惜?”
劍匠彈指,敲在膝前那一柄血跡未乾的長劍之上:“拿去!”
平平無奇的長劍錚鳴,抬起,隨意的劈斬而下,緊接著,便有一道赤光衝霄而起,充斥天地。
浩浩蕩蕩宛如長龍,無窮無儘,肆虐奔流,源源不斷的灌入了那一道劍痕之中,消失不見。
寂靜之中,海風浩蕩,再無異相。
在最前麵,催促著巨人們牽引繩索將巨蛇扯向祭廟的主事者回來了,看了一眼那道劍痕,疑惑皺眉:
“殿下,是在跟誰說話?”
“是啊,跟誰呢?”
劍匠沉浸在醉意裡,愉快一笑:“大概是後來者吧?”
“如你這般喜歡倒行逆施的家夥,還能有後來可言麼?”
同伴嗤笑冷哼:“搞不好,將來子孫後代裡,就要出個獨夫民賊惹得天下共誅,遺禍無窮!”
“哈哈,這也說不定呢。”
劍匠滿不在乎,他撐著膝蓋,沐浴著陽光,有一下沒一下的彈劍奏歌,嘴角便緩緩勾起:
“不過,想象一下,千年萬年之後,萬事俱往,你我之形骸皆為土灰,姓名和過往化為烏有。
可萬事之後,卻還有人能夠如你我這般,拔劍而起……
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麼?”
同伴沉默了,許久,油然輕歎:
“簡直不能再好。”
“對吧?”
劍匠仰天大笑,舉起酒壇,仰頭,一半自己飲儘,另一半,撒入海中:
“此杯,且為後來者賀!”
殘酒與血一同,奔流四海,從此,四海皆鹹,可動蕩的海波之中,是否還存留著一分今日之酒呢?
數千年之後的那一瞬,仿佛有幻覺一般的酒香氤氳在了鼻尖。
後來者伸手,沒入刻痕之中。
終於,握緊了那一道等待了自己不知多久的烈光,悍然拔出!
當播種者錯愕回頭的那一瞬間,便再一次看到了。
複燃的死灰之中,所升騰起的,通天徹地的猩紅……
雲霄皆赤,宛如有二十四重天第次而開,天門顯現。
碧海翻湧,海麵之下的海床之上,頃刻之間,龍蛇起陸!
天地之間,仿佛在瞬間迎來了真正的主宰,真正的掌控著,真正的審判者……塔的陰影之上,方圓高闕顯現。
大孽之後,上善君臨!
俯瞰孽魔手中,那一道通天徹地的劍光……
真真正正的天元之劍!
天爐錯愕,龐沛和埃利斯僵硬,不隻是他們。
此刻不知道多少人齊齊失聲:
“——赤霄?!”
那不是皇朝末代漸漸腐朽的皇帝之劍,也不是千島之間的流傳的同名贗作,而是真真正正的在曾經的二世之君手中重振造化、再開新天,奠定永恒萬象的統禦之劍!
此刻,赤霄之影,應召而來!
就在那焚燒之影的手中,舉起!
劍鳴聲嘹亮,響徹天地,震懾乾坤萬象,化為世界的軸心……
從今往後,恐怕再沒有人會懷疑盧長生的手裡是否有傳國之印了!
這一份赤霄之影的顯現,便是天命和大統傳承的最佳佐證!
可季覺不在乎。
當這一份主宰天地的權柄落入手中的瞬間,他腦子裡,隻有剩下了一個想法,一個念頭,一個疑問。
看著眼前播種者伸入裂界的巨手……
——當年,是這一隻手,將焰潮之禍送入了現世的嗎。
或許是另一隻手呢。
有可能,是他用的雙手。
但都無所謂……
你我初次見麵,沒帶什麼禮物,昔日滴水之恩,更無從厚報。乾脆,暫且就將這一手,作為利息,寄存在這裡吧!
那一瞬間,孽魔狂笑著,向著那一隻痙攣著想要抽出的手臂……
——斬!
天地俱動,萬物震蕩,高歌,歡唱。
裹挾著流轉的萬象,令世間萬物都彙聚其中,聚斂一切的意義,訣彆過去,奠定現在,開創未來。
那如火的焰光彙聚為一線,一閃而逝……
再緊接著,未曾有過的劇烈轟鳴,自裂界之中轟然爆發。
隨著那一線赤霄之影的消散,蒼白之血噴薄,鋪天蓋地的,宛如暴雨。
播種者的手臂,整肘而斷!
再無從克製,怒吼!
重創!
不隻是創傷,甚至,就連失去的手臂上絲毫的感應都不存在了,完全被分割成了兩個不同的個體。
仿佛,天生如此。
一失永失。
這便是天命在我,予取予奪!
怒吼聲中,最後傳來的,是遠去的大笑聲。
焚燒之魔從天穹之上墜落,向著深淵,最後向著他揮手示意,熱情洋溢。
滿懷著惡意和猙獰,向著他,道彆。
再見吧,朋友。
再見!
終有一日,你我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