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像你啊,叔,當年抄著家夥帶我出門的時候,你可沒慫過。」
「上了年紀了,怕了。」
李叔端起酒瓶,仰頭,卻發現,裡麵已經空空蕩蕩,沉默了許久之後,沒有再拿,隻是吧嗒了一下嘴,將最後一滴倒上舌尖。
海岸批量訂購的啤酒,稱不上濃鬱香醇,充其量不過是帶了點酒精和味道的佐餐飲料而已。
滋味寡淡。
可這樣的啤酒,在冰過之後,在曾經的荒野裡,也是隻有聚落的頭領才能隨時享受的得到的。
現在,他的車子最後麵,卻堆了一整排。
不知道多少手的冰箱呼呼的製冷,組裝出來的腳空調滋啦滋啦的冒冷風,報廢微波爐裡預製菜轉上幾圈之後,叮的一聲,已經冒出了誘人的香味。
「吃飯吧。」
李叔將踩扁的罐子丟進箱子裡,拿起筷子來。
包裝袋撕開,裡麵的青椒、肉絲和油就倒進了盤子裡,搭配著黏糊的米飯,一股腦的塞進嘴裡扒飯的間歇,他偶爾會抬起頭來,看向聚落外圍的荒野。
草青青,天藍藍,陽光燦爛。
從海岸那邊買來的篷布已經逐步搭起來了,等溫度再下去一點,就可以試著種點大蒜和油菜。
可以再留點地方,叫人搞個雞棚,賣不出去也可以留著自己吃。
這樣的日子其實挺好的。
他忽然想。
這日子,是眼見的,好不了了。
同樣的天空之下,同樣的荒野之中,人和人的悲喜卻難以相通。有些人暢想未來,而有的人,
感覺已經沒有未來了。
聚落裡的街道上,沒有人說話,一張張麵孔凝重或者是陰沉,亦或者好奇,探頭探腦的,著最中央那一座‘最氣派」的建築。
城裡隨處可見的三層樓房。
門前麵,裝甲車上印著海岸的L0G0,而一個個荷槍實彈的‘保安」已經站在了周圍,冷漠的警著一張張麵孔。
大廳裡,已經不複之前寒暄時的和煦,幾乎劍拔弩張。
在破爛桌子的一邊,穿著妥帖、西裝革履的拜訪者風輕雲淡,而桌子對麵,那些個飽經風霜、
皮膚黑的本地人們已經群情激憤,麵紅耳赤。
不少的年輕人已經怒不可遏,隻差一聲令下,就一擁而上,將這些眼晴裡隻有錢的外來者碎屍萬段了!
「季先生這是要趕儘殺絕麼!」
馮耀的雙手顫抖,看著手中的通知單,眼睛遍布血絲:「總不至於一條活路都不給我們吧!
難道就要把我們逼死才算麼?」
伴隨著他的話語,旁邊的人向後警了一眼,給了眼色,頓時氣氛越發的悲憤起來,圍在大廳外麵的人也開始吵吵了起來。
還有的人已經抄起槍來。
保衛家園!保衛聚落!寧死不做奴隸!
大不了和你們拚了!
「這可跟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馮先生。」
催收的主理人明顯是已經見慣了荒野的民風,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一個月之前我們來問,
你說水鬼們還沒走,不安全,半個月之前我們來問,你說傷員太多沒恢複好,現在我第三次來問,
怎麼就能算把你們逼死呢?
就算是在城外,也總要講道理講規矩的,對吧?」
「道理是道理,規矩是規矩,可這未免也太苛刻了!」
馮耀的聲音沙啞,幾乎落淚:「季先生的價碼要的這麼高,我們也是要生活的啊,一下子帶走這麼多人—
「當初你們打電話過來求援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
催收者搖頭,拿出了手機來,推到桌子中間:「荒野裡不講合同,但當時的錄音,視頻,還有電子確認簽,也都是完完整整的。
馮先生,你又想要錢,又不想交人,還想要賴賬,如今又還打算要活路,這世界上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早在之前雨季,水鬼肆虐的時候,海岸就已經向整個海州荒野裡的聚落推出了安保服務,全天候二十四小時的火力支援。
倘若任何聚落麵對襲擊時力有未逮或者是狀況危機,那麼隨時可伸出援助之手。
不論是武器,設備,亦或者火力支援。
隨時隨地。
至於價格,同樣公開透明。但卻不收錢,也不收貴金屬。
所有的物資和火力支援的價格,都是以工期計算。
其中,一發導彈的價格,就是十年,不論是十個成年裝勞力為海岸效力一年,還是一個人簽十年的合同,都無所謂。
而隨著雨季的結束,一百六十年的工期,擺在了馮耀的麵前。
可偏偏一度舒爽過後,馮耀就和無數好完了要掏錢買單的人一樣,感覺這價格不太合理了起來。
真要是按照這個價格走,整個聚落什麼都彆乾了,要給海岸打半年的白工了。
況且,這麼多人走了,回不回來還是兩說,以前的那些個‘生意」還要不要做了?彆說生意,
聚落恐怕都保不住了!
那到時候自己這個頭領吃什麼?喝什麼?
也去海岸的流水線上擰螺絲麼?
於是,在虛與委蛇應付了好幾波催收之後,馮耀開動了自己的小腦筋,心裡有了那麼一點不應該有的想法「您也知道,我馮耀為人從來都是說一不二,一口吐沫一個釘,絕對是不會賴賬的!」馮耀擦了兩滴眼淚之後,愁容之中擠出了一絲令人感慨的誠懇和無奈:「隻是雨季才剛剛過,整個聚落實在缺不了人,大家已經揭不開鍋了,還請高抬貴手,容我緩緩——我—我—」
說到激動的地方,他眼淚都已經忍不住。
大好男兒,真情流露的時候,居然潛然淚下。
「好啊。」
桌子對麵的催收者點頭,不假思索。
.......
馮耀,愣在了原地。
不隻是他,背後所有義憤填膺、怒容滿麵的氣氛組成員們,也都陷入了呆滯,麵麵相。
這——
這對嗎?
劇情應該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