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特麼有病一樣。
況且疫苗早就已經斷貨了。
甚至連新泉的人都沒有完全覆蓋。
「聯係不上。」
餘樹放下電話,疲憊的搖頭:「一開始打電話的時候還會推誘兩下,結果昨天預付款和違約金也全都退回來了。」
沒產能,沒物流,發過不來,還要排隊。
借口要多少有多少。
結果拖來拖去,愣是拖到現在..—
可實際上,疫苗生產哪裡有那麼複雜?
無非上是那些藥企想要抓緊機會趁火打劫,把之前倉庫裡堆成山的廢物賣出黃金的價格來罷了。
更甚至,推波助瀾。
目前電視上每天都在開足馬力宣傳著‘新型腦炎’的危害,喉舌們鼓吹著病發之後的慘烈下場,黑市上疫苗的價格開始瘋狂的上漲。
舊鎮那邊,陳行舟倒是看在交情的份兒上調來了一批千島那邊的仿製藥,奈何,根本杯水車薪。
季覺認識的人裡,謝嵐倒是有這個能力,可他一個人,沒有專業的設備,一天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的手搓又能搓出多少來?
連續好幾天,季覺的神情愈發陰沉。
原本一切尚能挽回,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糜爛至此。
看不下去之後,他就轉頭去看那些藥企和保險金融集團的名字,一個個從上到下反複的看,牢記在心。
磐郢拔出來再塞回去,反複磨礪,卻依舊難以克製。
在時鐘的嘀嗒聲裡,辦公室的另一邊,桌子後麵處理文件的餘樹動作忽然僵硬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欲言又止。
季覺抬頭,看過去,分辨著他的事情,「怎麼了?」
「出了點狀況。」
餘樹的話語磕絆著,吞吞吐吐。
就在剛剛,新泉鎮裡,第一例因為靈瘟而‘死」的感染者,出現了”
季覺沉默著,許久,緩緩起身。
走向門外。
市場裡一片靜寂,警戒線已經拉開。
不遠處,依舊有人驚恐的眺望,餘悸未消。得益於之前的準備和安排,感染者的死去並沒有引起大規模的混亂和驚慌,
在發現之初就已經疏散了人群,進行了處理。
攤位上還咕咚咕咚的煮著湯,可桌子後麵,枯瘦的男人躺在椅子上,蜷縮著,好像一睡不醒一樣,再也沒有任何的氣息。
一次短暫的午睡中,長睡不醒。
好像依舊還沉浸在美夢裡一樣,嘴角帶著一絲微微勾起的弧度。
仿佛微笑。
寂靜裡,隻有快要煮乾的巨大湯鍋在咕嘟咕嘟的散發著聲音,嫋畏水汽升起。笆籮上還沒切開的粉餅已經黏連在一起了。
季覺看著靠椅上那張臉,終於分辨出昔日的模樣和痕跡,恍然的瞬間,忽然驚覺,他之前還請自己吃過粉呢。
隻不過,那時候他的笑容太過於市償和成熟了,難以分辨究竟是諂媚巴結、敬畏討好,還是涕零感激。
現在笑起來卻輕鬆多了。
「..—不是說,打了疫苗麼?」他回頭問。
「疫苗不是百分百保證的。」餘樹的神情複雜:「身體狀況和靈魂狀況太過薄弱的話,同樣也會缺乏抵抗力—況且—」
他停頓了一下,沉默一歎。
這一具身體,差不多也已經油儘燈枯了。
氣血衰弱,呼吸艱難。
就仿佛風中殘燭就算沒這件事兒,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死,所謂的靈瘟,也不過是最後一縷恰巧吹過的風。
季覺回頭,看向了剛剛趕來的市場負責人:「他是什麼情況?」
「是他啊。」
市場負責人弄清了死者是誰之後,愣了一下,神情複雜,仿佛早有預料一樣,輕聲一歎:「起碼能少遭點罪,也算解脫了。」
季覺沉默片刻,聲音漸冷:「有人勒索麼?」
「不不不,沒有的,咱們市場沒這種事情,就算也有也被保安隊打斷腿了。」負責人趕忙解釋,擦著汗,晞噓感慨:「是這家夥太拚了,早晚賣粉,半夜去送垃圾,每次往返崖城的時候,還帶一大堆零碎的來賣,每天都這樣說了很多次了,身體會遭不住,他不聽。
聽說海岸是計件加底薪,還去參加了很多次,招工的人都認識他了,每次都隻勸他回來,年紀太大了,根本遭不住。
前些日子還找我打聽,送貨賺不賺錢呢,得虧攔著沒讓去。」
「欠了債麼?」餘樹問。
「是啊,多多少少,這年頭都有點嘛,但他的缺口不小。」
負責人把手下掃地的幾個人過來回答,七嘴八舌:「除了賺錢還債,還得給老婆治病,就那個什麼蘚.
「苔蘚病?」
「對,前幾年鬨過一次的那個,城外就沒家裡不死人的。」
「傾家蕩產啊,買不到藥,聽說除了老婆,家裡人都沒了。」
「怪可憐的。」
抽煙的大媽拄著掃帚搖頭:「前幾天,老婆也死了。」
「不是說養好了麼?」負責人也錯愣起來:「上個月他樂了好久,還給我發糖呢....」
「本來是快好了嘛。」大媽看了他一眼,低聲說:「結果—遇到這種事情,難免的。要我說,罪也受夠了,熬不住了吧?」
餘樹愣住了。
眼眸低垂。
早在去千島之前,他就翻過崇光教會的記錄。
幾百年裡,諸多靈瘟的記錄浩如煙海,其中光是失夢症就有好幾個架子,數十次大範圍流行,全部都是在混亂時期和戰爭的間歇。
相比記在裡整個島嶼儘數寂靜的慘烈狀況,如今,隻不過是小陣仗而已,
在崇光教會的統計裡,失夢症的潛伏階段其實很漫長,甚至不乏無症狀攜帶者的狀況,而病發的原因也多種多樣,在其中,最多的原因,卻隻有一條—
想死。
失去一切對活著的執著之後,就會萌生對死的渴望。隨著意識漸漸蒸發,自我也隨著夢境一同離去,再也不見,遺留在塵世中的,隻剩下一具空殼。
再也不會感到痛苦了。
寂靜裡,季覺沉默,凝視著那一張遍布皺紋的靜謐麵孔。好像依舊沉浸在美夢裡一樣,所有的苦難和褶皺都泡開了弧度,微微彎起。
用儘了積讚一生的微笑。
「季先生—」
餘樹鼓起勇氣,低聲呼喚。
「放心吧,我還沒脆弱到那種程度。」
季覺緩緩搖頭,「我隻是在想—最後的時候,他看到了什麼呢?」
餘樹的嘴唇翁動了一下,不知為何,忽然回想起:之前在海上,被槍頂在臉上的時候,那時候的自己。
海洋裡漂流的屍體,霧氣中的歌聲,仿佛有未曾有過的安寧在向著自己呼喚·
當終結到來,所感受到的居然不是恐懼和不甘。
而是某種如釋重負的解脫。
「”..—.大概是幸福吧。」」
他下意識的,輕聲呢喃。
看著那一張麵孔。
苦難已經終結了,從此之後,不必擔憂。
所以才會微笑「幸福?」
季覺好像笑起來了。
他終於回過頭來了,看著他,可卻臉上毫無笑意,眼瞳漆黑:「隻有死了才會感覺到幸福的世界,難道就沒有人覺得有問題麼?」
餘樹錯愣著,沉默。
隻有手指顫抖了一下,下意識的握緊了。
被那樣的眼神看著,想要回答,卻說不出話,也找不到答案。
而季覺,已經轉身走了。
斷然的離去。
忍無可忍。
「伊西絲。」
「先生,我在。」
「給我準備水銀,啟動工坊,調整序列,調動靈質儲備,開啟四、七號素材庫———
「明白,大型煉金工程準備,預熱開始。」
伊西絲最後發問,「項目名稱呢?」
「【蠕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