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者仙途!
今日一大早,天剛剛見亮,鄭三就被不歸城的守護法陣吵醒了。
那法陣常年烏蒙蒙的罩在城池上空,就像一架破舊的風箱,運轉起來吱吱嘎嘎,沒半刻安靜,讓人煩躁不安。
儘管鄭三經常來城裡找食兒,卻始終無法習慣這裡的生活,尤其是各種噪音——對,就是各種——遠不止法陣發出來的惱人聲響,還有雞飛狗跳、吵架罵街、家長裡短,每個人都把自己的小算盤撥得叮當三響,就算隔多遠都能聽見,尤其煩人。
還有,這裡的人們喜歡穿木屐,給出的理由是既涼快又跟腳,於是城裡到處能聽到“咯噔、咯噔”的踢踏聲響,簡直躲無可躲。
昨晚樓上的“咯噔”聲就響到了淩晨,鄭三也睜著眼睛聽到了淩晨,正想好好睡上一會兒,那破舊的法陣便心有靈犀般發出了“吱吱嘎嘎”的惱人叫聲。
實際上鄭三並不總是討厭“吱吱嘎嘎”,尤其這響聲如果來自床上——據說城東暖窯裡的仙子就擅長在床上撫琴高歌,那時的“吱吱嘎嘎”聽來必定美妙,想來沒有哪個男人會感到厭煩。
可惜鄭三人窮誌短家底薄,他想到彆的男人可以儘情享受那種美妙的“吱吱嘎嘎”,而自己卻隻能聽這種老牛拉破車,當即不甘心的啐了一口。
此時他睡眼惺忪的跳下板床,趿拉著一雙破舊的板鞋從客棧裡走出來,三兩下拐到了長街上。鞋子的硬底把坑坑窪窪的青石板刮得刷刷作響,讓鄭三心下有幾分得意。可惜天色太早,街上空曠,沒有人看出他的與眾不同。
這裡是不歸城,屍傀教的邊緣屬地,“不歸”二字取自離城西不到千裡的不歸湖。據說此湖與昆吾最西的修羅海相通,湖水青黑,天氣變化無常,元氣更是混雜不堪。
湖中並無值錢的東西,隻盛產一種叫做“鴉嘴鷹”的水鳥。這種妖鳥沒有大的用處,無論煉丹還是畫符都雞肋得很,其叫聲難聽,肉難吃無比,排泄出來的“暗器”不僅帶有腐蝕性,還有極強的穿透性。
若是哪天的風刮得稍大,把湖上的烏雲吹得離城池近了一些,城裡便會下起酸雨,到時候家家戶戶都會遭殃,嚴重點的屋毀人亡。
由是,屍傀教在這裡架設了法陣,有專人負責管理。但不知什麼緣故,最近幾年的氣候越來越差,越來越不利於修行,於是屍傀教最終放棄了這裡,不歸城逐漸荒廢。
廢城對某些人來說就是樂園,他們習慣隱姓埋名,習慣夜晚尋歡,吃人不吐骨頭。而對鄭三這種迫於生計的谘客來說,要求真的不高,能從他們手中分點湯出來就行。
昨晚他就做成一筆買賣,想著天黑不好趕路,便又在這裡“委屈”了一宿,實在等不及天亮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門,要回到自己的老巢去。
此時他心裡正盤算著要不要去城東的暖窯裡喝口酒暖暖身子,見識見識什麼叫做美若天仙,就在這時,長街那頭突兀地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如同蠶吃桑葉,與平日裡聽到的踢踏聲響絕不相同,鄭三心下一喜,知道自己賺錢的機會又來了。
他抬頭看去,見那邊正走來一位粗衣布衫的青年。奇怪的是,這青年明明腳步輕輕,走得很慢,但眨眼間已經到了麵前。
鄭三見青年眉眼普通,衣著的樣式與本地風格大不相同,固定發髻的鐵簪子上還沾著鴉嘴鷹雀的“獨家暗器”,黑漆都被腐蝕掉了好大一塊,心下登時一樂,嘴角也翹了起來。他怕被對方發現,於是稍稍垂低眼簾。
幸喜那青年見鄭三麵帶微笑,以為其性子和善,便也跟著笑問“這位兄弟,我想問問城裡哪有收購寶材的店鋪?”說著拿出兩根黑色鴉羽,正產自鴉嘴妖雀。
他的聲音清越有力,但不失禮貌,頓時讓鄭三起了好感,決定等下少賺一點。
“您客氣,從這裡直走,下個路口拐進去走到頭,那裡就有家鋪子,店主姓趙,專收寶材。”
鄭三邊說邊比劃,然後把目光落到了鳥羽上,“這東西趙老板不收,不過城東有交易市場,那裡有人收。那邊還有許多特色店家,當鋪、賭坊、暖窯包您滿意!”
他讓自己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更加和善,語氣也極為熟稔,因為他知道,上來就毛遂自薦,那是“雛兒”才會做的事情,必得讓對方如沐春風,這錢才能賺的得心應手。
然而這次鄭三卻失算了,隻見青年微笑點頭,慢慢轉身,漸行漸遠,不過須臾便消失在他剛剛說過的路口。
“格老子的,一看就知道是個窮鬼,那破鳥毛八百根都換不來一塊靈石”
鄭三在心裡不屑,一雙腳卻不聽使喚般的跟了上去——有錢不賺,那是王八蛋!在這鳥兒亂拉屎的鬼地方,要是沒錢,就沒人把你當人看!
他把板鞋踩得啪啪作響,青石板街麵幾乎要被擦出火星子來,同時不自覺的撇嘴冷笑。
“不好意思,我剛才忘了說了!你要去的那家叫聚財,趙老板是屬貔貅的,出了名的隻進不出!嘿嘿!”
他已經想象出青年在趙貔貅麵前吃癟的樣子,“到時他再回過頭來求我指路,可就不是免費了!格老子的!”
鄭三不知不覺冷笑出聲,可是當他走過路口向胡同裡麵望去,正看到趙貔貅將青年禮送出門,那態度那語氣就像青年才是老板。
“這是怎麼回事?”鄭三心下納悶,啞然當場,冷笑還掛在臉上,再次眼睜睜的看著青年點著頭從麵前走過。
“三兒,過來!”趙貔貅看到鄭三站在路口,便伸手招呼,圓圓的胖臉上滿是笑意,把本來不大的眼睛眯成了兩條縫,像錢眼兒。
“不了。”鄭三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轉身就跑,腳步飛快,這次真把街麵擦出了火星子。可惜隻跑了兩三步,後脖領子已經被人揪住。
鄭三不得不停下腳步,心裡叫苦,尚未轉身便換上了一副笑臉,“彆、彆,趙叔,我這不是正要過去嘛”
“是嘛。”隨著話音落地,趙貔貅已經轉到了鄭三的麵前,眼角都笑出了皺紋。聽他語氣和藹的說“三兒,你腦子靈光,給叔算算,前前後後你總共趕走了我多少客人。”
“我哪有!”鄭三大叫,顯得義憤填膺,“每次我都讓他們來趙叔這裡”
“你說的是‘趙叔’一定是城東的趙四海。”趙貔貅的語氣仍舊和藹,但這次有點皮笑肉不笑,“你都是叫我‘貔貅’,可從沒叫過趙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