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給什麼絆住了。”
梅南枝蹲下笑笑,“那這次就不許了吧,放個花燈吧。”
長雲跟著她蹲下,看著梅南枝的側影,她扭過臉來,“你看我做什麼,一起放吧。”
“……好。”
兩盞花燈入水,梅南枝看著遠去的花燈心裡默默念,“和上次相反吧,不要長雲哥喜歡我了。”
長雲從她的側顏上移開目光也看著花燈,“希望枝枝能有更好的人愛她疼她。”
花燈順著水流緩緩地飄向遠方,直到視線再也看不見。
“長雲哥,你身體怎麼樣了?”
她聽她二哥說過長雲被席玉關在牢裡那些日子受了不少刑。
長雲無所謂道,“我沒事,都是小傷,他到底沒有打死我。”
“噢,那就好。”
兩人又半晌無話,長雲又支吾道,“枝枝,你知道席玉他……”
梅南枝不解,“席玉哥他怎麼了?”
大約是怕徒增她煩憂,梅鶴卿沒有把這個說給梅南枝,長雲便也沒有說。
“長雲哥,那我……該回去了。”
長雲,“我送你好不好?”
梅南枝拒絕了他,“二嫂派了馬車的。”
長雲默然垂手看著她的背影一步一步遠離,他跟在她身後,見她上了馬車,遠遠地走了。
刑部的大牢裡。
梅鶴卿拿著案卷去席玉的牢房裡,他半蹲下,一直躺著的人睜開了眼。
“席玉,長淮景和當初作案的那幾個人已經伏誅,這是判決書。”
席玉直起身子來,盯著他看了好久才緩步朝他走過來,看著那幾張判決書他不禁失聲,好半晌才緩過來。
手抓著欄杆,“大人,為什麼?”
梅鶴卿看著他,“職責所在,你問的什麼問題。”
他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我想見見枝枝,可以嗎?”
梅鶴卿一口拒絕,“不行。”
“大人,我求您了,就跟她說兩句話,我絕口不提乾擾她的話,行不行?”
“您看著我,可以嗎?”
他一生在當彆人手裡的刀,從小見多了鄉紳魚肉百姓,貪官蠹吏橫征暴斂,其實那時候對於他來說根本沒有什麼願景,唯一想的就是填飽肚子。
祈盼大地主家能讓他家少交點兒糧食,不要三天兩頭的來尋他家的麻煩,他本來有五個哥哥,三個都死的不明不白。
可是啊,縣太爺跟他們是一勢的,哪怕是他的爹娘在門口跪了幾天幾夜,當了家裡最值錢的東西,差點兒要把二姐送給那好色的縣太爺,如此委曲求全,換來了什麼?
為了那些水田,全家都被一場大火給燒了。
若不是李榒,他該怎麼活下來。
有小吏進來向梅鶴卿行禮,“大人,有個姑娘說是您的妹妹。”
席玉抓緊欄杆,“大人!”他整個身子滑下去,以頭觸地,“我求您了。”
梅鶴卿長出一口氣,“我去問問枝枝的意願。”
梅南枝什麼都不知道,但她就是來看席玉的,領著她到了地牢的時候,席玉慌忙站起身來,有些激動,“枝枝!”
“席玉哥!”梅南枝有些驚詫,她其實很早就認識席玉了,在他還沒有到大理寺之前。
梅鶴卿輕咳一聲,梅南枝離席玉遠了幾步,席玉看著她好久,最後也隻說了一句話。
“枝枝,我沒有。”
梅南枝沒有聽清楚問他,“你說什麼?”
席玉隻是一個勁兒地重複著,“我沒有……我沒有。”
梅鶴卿拉拉梅南枝的衣袖,“好了,走吧。”
“二哥……”
“走了。”
席玉看著二人的背影,突然又大喊一句,“我沒有!”
他靠著木欄杆滑落下去,“那日,我沒有想過傷害你,我沒有……”
“一點兒也沒有……”
梅南枝又陪著蔣春華離開臨安,蔣春華臨走的時候還祈盼,若是北伐能勝,她就能回故土,帶著……梅摯一起回去。
梅鶴卿直到她們離開後這天晚上回家來才想起來看看梅摯所寫的婚書。
梅摯雖然是武將卻是很好的文采,雖是婚書打開第一頁是一封信。
“吾兒鶴卿。”
董淑慎推開門進來,見他手裡拿著梅摯的信,她也沒有拆開來看過,便站在他身後環著他的脖頸。
梅鶴卿已經有些不想看了,他把紙合上,“現在寫這些做什麼。”
“那咱們就不看。”董淑慎想從他手裡把信拿走,梅鶴卿用了幾分力,“我……還是看看吧。”
“為父一生都在抗敵,想我朝能重興漢唐之疆域,十三歲入鄉兵營,十六歲上陣殺敵,眼見國土被蠶食,百姓遭欺辱,從希冀恢複漢唐疆域到收複燕雲十六州,再到收複我故土山東,心越大心越小。”
“如今有次機會光複北上,為父卻油儘燈枯,再無力回天,草木零落,美人遲暮,廉頗老矣。”
“將此任托於吾兒,望吾兒慎之審之勇之,功成之日,嫋嫋青煙直上,慰為父心。”
“切記,切記。”
信不算長,沒有一句私語,但是有幾處墨塊暈開的地方,又明顯的能看梅摯的手有些抖。
梅鶴卿把信合上,伸手把董淑慎從身後拉過來坐到他身上,董淑慎握著他的手,“鶴卿。”
“我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李榒強硬的發動北伐,可是內政不齊,朝廷並不是一心抗敵,內亂紛爭。
他非不知兵,這不是好局勢。
這幾天倒是捷報不少,隻是都是小捷非大捷也,改變不了局勢。
門外淩霜敲門,“大人,有人找您。”
外頭的公公早就抑製不住地進院子裡來了,邊走邊喊,“梅大人!宰執大人!”
“不好了,不好了!”
“敵國新君繼位,是那個善用騎兵的五皇子啊。”
梅鶴卿和董淑慎對視一眼,心皆沉到穀底,董淑慎握緊他的手,“鶴卿,就算不能贏又如何,不能不打。”
外頭公公又喊了一聲,“大人,聖上等著您呢。”
董淑慎鬆開他的手,“你快去吧。”
悲哀的是他們已經知道了結果,可依然選擇去打一場會輸的戰爭。
因為隻有這樣,才有尊嚴。
和平不是空口白牙,而是自身就有強大的實力,彆國不敢來犯,這是威懾。
來之不易的和平,都是建立在無數的流血犧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