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規模的“通敵”行徑,呂布當然不可能一直不知,大怒下的他立時便以殺立威,再嚴令各處詳加盤察,不許信件流於外處。
……
六月二十日,白馬縣官道之上,一名身著便裝之騎士被設卡處軍士攔了下來。
為首伍長喝道“吾等依溫侯之令盤察各處,報上姓名,戶引,以及所為何事出關,再經過搜身無誤自會放汝離去!”
“大膽!某是為陳軍師親兵,奉其令渡河送家書回東郡,爾等莫要不識時務!”
騎士滿臉怒色地斥道,頓時令眾小兵麵麵相覷,隻眼巴巴地望著伍長,看其如此處置。而伍長也是麵色一變,接過那身份腰牌確認無誤後,立時為難地說道“溫侯有嚴令下達,卻是不論何人皆得遵守,雖軍師身份尊貴,卻亦不應脫此之列……”
“某事急需行,汝等耽誤時辰,使吾不能準時渡河往返,到時軍師怪罪下來,看你等可能擔待得起!”
那騎士滿麵皆是傲然神色,顯然不將這些小兵看在眼中,隻是給他們驗過身份已算極大讓步了,若是再讓其搜身,那豈非太掉麵子了?
“這……”
伍長本想說讓其拿出家信他們查看,無誤後也不用搜身便可放行,但考慮著隻對一向眼高於頂的這些親兵不賣他帳,頓時猶豫起來,正當他想揮手示意放行時。正巧得有一大隊騎兵從後方行來,一看旗號,伍長如蒙大赦地說道“此為白馬防務主將高順將軍,其執法嚴明之名傳於軍中,還望兄弟能配合行事,莫讓吾等難為。”
正說話間,那騎士已是麵上有些微微色變時,大隊騎兵已到得近前,見到這處紛擾,後麵已有數位等著過關之人,頓時一位相貌極其威嚴將領模樣人物停馬問道“何事如此紛擾?”
“稟高將軍,卻是由於查驗之事……”
原來這正是將防備交托於副將,準備回濮陽報告的高順!這伍長見其親問,也隻得硬著頭皮將情形詳述一遍。
“有此紛擾時間,足可查驗完畢,主公將令如此,嚴格執行便是,若是尚論人而施,又要此令何用?”
高順那平淡的語調卻是直接讓眾人聽得麵上冷汗頻出,想高順治軍極嚴,不僅自己以身作則從不飲酒,完全恪行。若遇犯錯軍士,不論其有多大功勞,必然嚴懲不殆!
而那名騎士顯然也是清楚這點,隻得乖乖下馬接受檢查。
高順見得如此,他倒也未存著故意與陳營為難心思,便是要打馬欲繼續行路。突然那名伍長的輕咦一聲令他停了下來,再問道“又有何事?”
“回稟將軍,這……這家書好似太奇怪了些。”
見到高順並無怪罪他的意思,這名伍長也是放下了心事,認真的回稟道。
“哦?呈上來我來看看!”
本著一絲不苟的態度,高順隻是隨意地接過信書翻看,剛開始並不見得有可奇怪,可越到後來,高順便臉色欲是變幻不定,最終將三麵的信紙一合,直視那名陳宮親兵道“軍師教汝將此信交於何處,付於何人?”
“付於東郡城北街祥和珠寶店,由其轉交……”
這名親兵麵對高順舉動間散發的威勢,當然沒有半點麵對普通小兵的囂張模樣,雖然心中感覺到了不對,可是還是老實交待道。
“來人!將他拿下,隨吾回濮陽麵見主公!”
高順冷聲所下命令,頓時讓隨從騎兵們稍稍一愣後反間過來,直接便將驚愕當場的那名親兵押下。
直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連聲喊道“高將軍為何拿我?此種書信已送過數次,呂將軍亦是知曉的,為何不見得動問?”
“休要多言,汝是否知曉細節並不重要,隻在於此信是何內容,又是何種作用罷了!”
高順麵色在這短短時刻內,已恢複了平素的冷厲,淡淡地說罷,便直接示意起程,隻留下這個小小關卡處呆滯莫名的眾人。
……
“嘭!”
呂布將那信紙狠狠拍在案上,起身大怒看著下方那直立的身影道“公台!布先時感汝來助之恩,要你將母親從東郡迎往濮陽,你卻以‘老母多病,不利多遷,又戀故士,不忍遠離’為由拒絕。汝為孝子,多有家書來往,吾亦不過問,而先時敗陣太急,汝於東郡親族,吾亦忘於使撤退之將代遷。若有他人說汝背吾通敵,某必不信,然今汝之手書在此,其內儘是此次我軍戰敗經過,尚有不少軍力配置,雖未明說,然豈有如此巧合數據,而家母亦對此種事情甚感興趣?”
呂布的怒意勃發姿態,令得堂下眾人皆是感到如直麵虎視,紛紛噤若寒蟬,何況更有真憑實據在前,平素與陳宮交好者,亦無人敢於此時進言。
“明公請暫息雷霆怒意,聽宮將話說明,那時若明公依舊怪罪,要殺要剮宮自無片語怨言!”
傲然直立的陳宮毫無畏懼地與呂布那似欲擇人而噬的眼睛對視著,平靜道出的話語更是讓眾人為他捏了一把汗。要知道呂布在憤怒之時,若順其意思求饒,念著舊情,未必不會放其一馬。但若顯得自己理直氣壯,豈非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汝之言語,卻已承認此書為實,平日也非狡詐之人,吾便給汝這個機會,說罷!”
強壓下拔劍殺人的欲望,呂布終是理智地覺得其中必有隱情,片刻後終是坐回位置冷冷說道。
“多謝明公寬宏……敢問一句宮前後表現,算不算得為得明公儘心儘力?所謀之計,又可儘為致明公遭逢敗陣之元凶?”
陳宮拱手躬身一禮後,便如此問道。
“公台長於軍略,於內政之術亦有所長,每有所謀,吾善用則必勝,且能得兗州之地,全賴汝勸先說服張孟卓,後親招降各郡士族功勞。逢得敗陣,確也是吾錯聽意見,不從汝之謀見……”
陳宮如此一問,呂布回想起過往事來,與堂下其餘眾將一樣,心中那疑惑感更加強烈起來了。
想陳宮原本就因為投曹操最早,故而是其手下最得信任之人,叛其來助呂布也可見其心,現今再去叛投,就算曹操再如何心胸寬廣,隻怕也容不下他這等“首惡”!
“即有此答,想必明公與諸位已知宮無通敵於曹孟德之必要!時至今日,宮亦無需隱瞞於諸位。想前時明公與諸位同僚曾數問我為何不認明公為主,宮未作明言回答,想必猜測者眾多。原因其實很簡單,但卻非是明公才德不足,亦非吾不識趣,自命清高!要令諸位意外了——陳宮早有所屬,隻因主公之命,故而委身左右而已!”
陳宮環顧左右,再看向呂布,終是輕輕道出了這番話語。
而等他說完,果然眾人齊齊嘩然,便是一向喜形不露於色的張遼與高順二人,也是微微露出驚容,眼神閃動間,皆在猜測陳宮這話真實度如何。
“有此一說,算為吾解一疑惑,然而這又與汝這等通報吾軍底細書信有何直接關聯?”
想到近前在黃河岸邊與陳宮那一番對答的呂布,看著陳宮那極為認真,一直處變不驚的臉色,已然有把握認定此話為真。但想起當今之事,此時已漸漸冷靜下來的他便如此平靜問道。
“當然有關聯——吾主便是當今入主徐州代為牧事之幽州牧、安平侯劉子揚!”
陳宮依舊平靜說出的話語,卻有如一股颶風吹過,驚起一片驚濤駭浪,引得堂中數十位呂布手下大小文臣武將們驚呼出聲。
劉曄的威名,他們這些混跡於官場上之人又怎能不清楚?
除袁紹外,惟一的一位勢力遍及三州之人;身份為皇室貴胄,比諸於“四世三公”的袁紹,在名望上並不低;兩州相加,雖然總體可用步卒不多,但手中擁有騎兵約為九千之數,冠於天下諸侯;再有算上遼東之地治下共有六百餘萬百姓皆是生活安定,士族得利,占當今天下將近兩成人口在手,綜合實力居首;更重要的是,從其作主親自指揮戰事便從無敗績,他們的主子呂布,曾經不可一世的公孫瓚,囂張跋扈的袁術,甚至將呂布打得節節敗退的曹操都在他手上吃了敗仗……其百戰百勝之名已漸傳於四處!
“劉子揚?”
呂布雖然在第一時間想到了劉曄,但真正確認後,還是感到一陣不信,麵色變幻間再問道“公台居於曹孟德屬下時,劉子揚方為代郡太守而已,且當時應剛及弱冠,難道公台便在那時認定劉子揚比於曹孟德更強不成?”
“明公所語雖不中,卻也不遠矣!中平年間,黃巾大亂被平後,宮流落於冀州,恰逢聽聞有一奇怪隊伍四處儘找名聲極大之人,號稱北地有一漢室宗親願效周公之禮,儘邀天下有才之人共治邊郡,保大漢一方平安。昔時好奇之下,再思及無甚出路,便主動投身其中,後隨钜鹿郡名士田元皓等一同北上,其行約有四十餘人。歸於代郡,所見所聞者,都現出吾主昔時雖然年輕,但卻一心為民,是真正求賢若渴之人。”
陳宮回憶起那段往事,麵上不自覺有了一絲笑意,卻是想到了當時趙明的胡作非為,以及李政的冷靜處理,具體細節不講,他卻隻說起關鍵之處,稍稍停頓後再講道
“主公一力秉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態度,又有真正識人之明,田元皓初歸時,隻經兩語主上便知其才能,立即委以重任。吾知吾名姓,更是驚喜稱善,雖僅兩語之間,卻稱吾於謀略之術並不弱於田元皓!宮當時本以為主公會亦委吾重任,儘施才能,不想卻與吾細談十數個時辰,語句懇切,儘述當時代郡雖然難治,亦緊缺人才,但卻比於漢室之危,天下之動亂太過渺小!”
“主公並不願以權謀私,他想到的依舊是如何能夠迅速結束亂勢,使天下重回一統!為此,甚至願意不要所有權勢,隻求能夠輔佐之人!中原之地儘出英傑,主公為吾儘散錢財謀於中牟縣令,使吾儘觀天下英豪,若其有可為之處,則無論他身份如何,隻要能儘力施展才能,保全親屬,便可直接相投!宮深感其誠,當今天下有此心者可有二人耶?”
“後來遇上名聲久傳之曹孟德,宮自以為其是為雄才,故而依主公之命棄官相投,怎料得其人疑心極重,性格多變,難以猜度,並非能久侍,得到善終之主。更有任性妄為之事,屠城殺士之實,故宮自行其事,請明公入兗州。從吾自出任於中牟,主公從未有過明確指令,隻是間或吾自派人通過單線聯絡報告情況而已。”
“儘述已畢,若吾主支持曹孟德,明公會是何等情形,不需吾來分析。此些情報,也隻是宮自作主張,為主上分憂,通報一隅情勢而已。方今天下無比主公更英明之主,宮自然使命無法達成,此次雖然儘述緣由,但於明公泄露機密之罪卻也無法擺脫。吾最後儘言一句,完後無論明公如何發落,宮亦無有怨言。”
一席長話道出,陳宮數次停頓調整,方能說完,到得最後見呂布雖然依舊表情變幻難定,可卻是輕輕點頭許可,他便再深吸一口氣說道
“明公為真英雄,然則‘性格決定成敗’,便如明公前時所言,論武勇軍略終不及於項籍,然其最終也隻是落得自刎烏江下場……明公若能清醒自身,真正效於明主,身為一軍名將則為最宜,強勢爭霸天下,隻怕有若於項籍下場矣!”
這一句直言心中對於呂布評價話語,可算真正的誅心之辭。陳宮也是算豁出去了,反正他自認無愧於人,呂布這等認定之後便難於勸回者,便算沒有這種不給麵子的評價,他依舊不會留手!
“公台意思是為,現今便算是擁有大河天險,吾亦必敗於曹操之手?”
眼神閃動的呂布也不聽下麵那些嘈雜的議論聲,卻是如此問道。
“由河內至濟北,大河流經千裡之地,又屬於水勢漸緩之時,如此廣闊之地,怎可能儘數守禦?何況濮陽後方誰人?袁本初難道是易與之人?”
陳宮朗聲道出話語,頓時再讓場麵一片寧靜下來。
前有強敵,後有隨時會翻臉,不可能結成友盟的袁紹,誰敢明言必定不敗?
“各為其主,公台算是恪儘職守,內人與劉子揚也有些親近關係,既然無與交戰對手曹孟德報信之實,吾自不會責怪,便先下去休息罷。”
呂布並非不識時務,在清楚知道自己很可能會再次麵臨敗局後,若殺了陳宮,不僅於貂蟬那裡不好交待,更重要的是得罪了劉曄這個極為強勢,偏生現時又無明麵上與他為死敵之勢力,那他便算是直正的再無後路可走。
假若真的無法爭霸下去,選擇投靠劉曄,有貂蟬以及陳宮關係,他也不會落得太慘下場。
有如此考慮,作出這個讓步的選擇,並不奇怪。但有了這個糾葛,麵子上過不去,從這時起呂布便不過問陳宮意見,而陳宮同樣也是非問則不多言,這也是必然之事了。
……
興平二年七月初,果如陳宮所料,經過短暫休整後,曹操糾集大軍於東平郡從呂布防守空隙處渡過黃河,大軍直接便向濮陽挺進……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