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實在無力抑製,大顆大顆地滾了下來。
晶瑩剔透的淚珠,滴落在奶奶的壽服上,暈開了一朵朵絢麗的太陽花。
她趴在棺木旁邊,良久。
眼淚再次停下來的時候,身體都在發抖。
終於冷冷地側目過來,雙目雖然發紅,但仍然可以顯示出她內心的不滿。
“告訴我,為什麼要讓二哥去死。”
回來的一路上,她都在思考。
二哥為什麼不離開,而躺在地上的那具骨骸,決計不可能是楊九天,也不可能是大哥丁奉。
“我以為,你可以明白的。”
丁儒公仍然麵無表情,平靜地說道。
丁琳卻無法平靜,她平生第一次責問自己的爺爺。
“到底是為什麼,難道可以替大哥找一個替身,二哥就不能?”
“我以為,你可以明白的。”
丁儒公重複著這句話,但他的聲音,開始不再平靜。
他的樣子,仿佛在這頃刻之間,就變得更加蒼老了許多。
“呼呼!”
內堂外,冷然襲來一陣暖暖的清風。
清風徐徐而來,吹起丁儒公紅色團花錦衣的衣擺,更吹動著他身上的麻衣,和頭上的白布。
一陣冗長的沉默,他終於可以克製心頭悲慟的情緒,再一次顯得極為平靜地說道
“你二哥自小就很要強,任何事情,他都必須爭當第一。在家裡,他要勝過自己的大哥。在外麵,他不容許自己輸給任何人,甚至是上將軍盧思定,他也從未看在眼內。他心高氣傲,武道修為,也是丁家男兒中,曆史以來,造詣最高的一個。在他得知上將軍盧思定,不僅武道修為達到了意武層次,而且奇門遁甲的功夫,也同樣舉世無雙的時候,他又開始潛心研究奇門遁甲。如今,他的奇門遁甲,也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所做出來的機關,恐怕就連盧思定本人,也未必能夠看得明白。”
“爺爺,這難道就是二哥要選擇死去的理由麼?”
丁琳心如明鏡,對這一切,同樣無比了解。她冷冷打斷丁儒公的話。
但丁儒公並未受到影響。
“你聽我把話說完。”
丁儒公用懇求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孫女。
丁琳從未見過這麼寬容的爺爺,這也令她有些動容。
“好!”
簡單的回答。
丁儒公便是繼續說道
“你二哥要強,所以他不甘心做一個平凡的人。如果要他庸庸碌碌的苟活於世,他寧可化作一堆塵土,隨風悠揚而去。他是我最疼愛的孫兒,你以為,他走了,我就不心痛麼!”
說到這裡,丁儒公也難免老淚橫秋。
這是丁琳平生第一次,看到自己堅強了一輩子的爺爺落淚的樣子。
就算是父親丁固,和叔父丁複戰死沙場的時候,爺爺也隻是一臉憤慨地仰天嘶吼一聲丁家的男人,無愧天地,就算是死,也是無上的光榮!
後來丁毅在戰場上斷了雙腿,爺爺頭一次沉默。
而今,丁毅死了,爺爺又頭一次落淚。
的確,丁毅是爺爺的心頭肉。
丁毅一死,爺爺一定深受打擊。而且就是這時候,和爺爺相濡以沫了一輩子的奶奶,又與世長辭。
爺爺心中的疼痛,恐怕比任何人都要來的強烈。
對此,她動容了,她感動了,她哭了,但同時,她也放下了,寬恕了。
二哥走了,至少她還有大哥。
“那麼,大哥到底去了哪裡?”
“你二哥做的密道,隻能走一次。走完,那密道就會自動封鎖。密道的儘頭,是楊九天所在的楊家鎮。還有,你大哥在被楊九天帶離征北大將軍府之前,已經被我派的人,替他服下了失憶丹。以後,你大哥不會再記得自己曾經的身份,他甚至不會記得自己姓丁,從今以後,他會過上真正太平的日子。”
丁儒公任由淚水滑落,但那雙蒼老的眼睛裡,很快就變得充滿了憤怒。
丁琳可以理解爺爺的憤怒,因為她也同樣憤怒著。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如今的丁家,雖然還是顏國的三大權貴之一。
但丁家男兒已經死絕,往後,很快就會逐漸衰敗。
想到很快就要去顏國邊境的青玉湖公乾,她強行克製了自己悲慟的情緒。
她仍然記得,自己是丁家軍的主帥。
作為主帥,無論遇到任何事,都不可以讓自己變得脆弱。
“好,好,好!”
於是,她連說了三聲好。
不舍地看著棺木中,一臉安詳的奶奶,不舍地替奶奶蓋上厚重的棺木蓋子,就漠然地轉過身去,大步離開了內堂。
“你要去哪兒。”丁儒公急切地起身問道。
“給二哥處理完後事,我就會即刻趕往楊家鎮。爺爺去青玉湖的時候,不必等我了。”
說完,丁琳就決然地離開了丁府。
她找到幫助自己打理征北大將軍府殘局的盧傲。
和盧傲一起,將二哥和“大哥”的骨灰,灑在了王城外的草坪上。
微風,將他們的骨灰,漫在了浩渺的虛空中。
隨風飄揚,也不知道要去往何處。
盧傲仍然那樣英俊,充滿了紳士風度,他輕輕搖著手中的油畫扇,輕聲地問道“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丁琳道“我要去青玉湖的軍事學院教學,以後,請你幫我照看好丁府的一切。”
說完,丁琳躍上白馬,直奔顏國以南的楊家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