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凰冰看了一眼還懵懵懂懂的鑫沅,歎口氣“帶這孩子去廢淑妃那兒拜祭拜祭罷,但小心彆讓她沾了晦氣。”
鑫沄遲疑地望著林凰冰“母後,要不要讓舅母一起來?淑妃一個人扔在那兒怪可憐的,好歹讓拉回去葬了。”
林凰冰閉上眼“哀家不做這般有情有義之事,你愛做便去做,隻是有一點,彆讓人有日後可以捏住的錯處兒。哀家不希望你做,多行多錯。少行少錯。”
鑫沄屈膝“兒臣會小心的。”
林凰冰歎氣。
再如何小心也無用,因為宋璨一定會盯著她的。自己可以獨善其身,但兩個女兒她沒能力保住,一定要在還有力量之時。給她們尋個好去處。
不久,宋璨行冊封禮,聲勢浩大,世人皆讚宋璨之孝。
這日黃昏,一架馬車行駛出宮。一路上並未引人注目,隻是馬車裡的人不知道,宮牆之上早有錦衣宦人目不暇接地看著。
馬車內。
紮著丫髻、穿著富貴人家衣裳的鑫沅瞪著萌萌的眼睛望著鑫沄,一臉費解“皇姐,為何我們要出宮?擅自離宮不合規矩。”
鑫沄笑而不語,心中卻在感歎“真是龍生龍鳳生鳳,淑妃一向克己複禮,沒想到一個女孩子從懵懂之時便養在身邊,還是抵不過原本的性子。”
鑫沅見姐姐言語,也不多問。皇姐這般行為自有她的道理。總歸不會害她。
馬車一路迤邐,為防跟蹤,還特地多繞了遠路,好容易到了郊外一處隱蔽的莊子,二位公主由宦人扶著,從後門進去了,一路又拐了七八道回廊才來到一間昏暗的房間,剛抿了幾口難吃至極的粗茶,一對戴著鬥篷的人兒便進了來,才剛摘下帽子。還未來得及互相見禮,紅顏便衝過來,望著地上小小嬌嬌的鑫沅,淚水氤氳。卻又想笑。
鳳衛跟上來,向著鑫沄點點頭,鑫沄親自往宦人手上捧了一個瓷壇來,奉給鳳衛。鳳衛接過那瓷壇,心情沉重地讓眉頭皺起來。
原本幼年入宮之時,也曾見過淑妃。那時她溫婉可人、卻又不是愚笨之人,一雙媚眼靈動無比,他當時還在想“天底下竟有這般矛盾的人物兒,可見天地靈秀,萬物婀娜,也隻有皇宮能招攬了這樣的人來。”如今卻是一抔黃土掩風流,曾經高挑的大人兒,如今成了這半壇都不到的灰燼,讓人怎能不難過。
鳳衛看向紅顏。
這是她的親眷,照理該她來捧著。
紅顏卻在接觸到他的目光之時,急急地轉過身去,隻對著鑫沅笑著,淚卻忍不住流下“你彆讓我捧那個,我受不住!”
鑫沅見紅顏哭,雖不知這是誰,隻覺得她和善可愛,伸出小小的玉手,拂去紅顏的淚,紅顏有感於她的善良,不禁更加哀傷、淚決堤而出。
鑫沅有些慌亂,她還太小,雖然小小年紀有了氣度,卻不能應付各種各樣的場麵。
鑫沄對她點點頭,鑫沅得到認可,這才伸出手抱住紅顏的頭,輕輕拍著紅顏的後腦勺,用並不標準的閩南語說著安慰的話“囡囡免驚,抱著安安。”
紅顏一愣。
這是任家的老句子了,是連氏哄任九隆和任九燕、又被他倆拿來哄自己的兒女的,鑫沅年級雖小,到底記住了這個。
紅顏抱緊鑫沅,哭了個稀裡嘩啦。
現在身邊的故人越來越少,讓她感懷。何況自家姑姑命運如此不濟,說一句對自己不吉利的話,那可不是“紅顏命薄”?最後又落得一個死得不明不白的結局,留下一個幼女在世間,也不知能否平安一生。
鑫沅是真的被豪放的紅顏嚇到了,緊緊抱著紅顏的頭不知所措,但又不敢放開,臉上一副為難的模樣,惹人憐愛又又有一些討喜。
待紅顏挺了哭泣,鑫沅帝姬胸前已然濕了一片,鑫沅帝姬委屈地看著自己濕了的衣裳,小埋怨地撅起嘴。紅顏不好意思地訕笑著,一向聰明的她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還是鳳衛過來笑著“你妝都哭花了,還不去補補、省得嚇到兩個外甥女。”
紅顏知道這是找機會讓鑫沅帝姬去換衣裳、免得失儀,本來自己天生麗質便未曾施予粉黛,根本不需要補妝,但為了帝姬的麵子,她還是稱了“是”先退到彆的房間去了。鑫沅帝姬由宮女帶著去另一間房間換上備用衣服,等收拾好了,才喚出來,雙方重新相見。
鑫沄笑道“本宮將該做的都做了,原本母後在宮中日子不好過,怕惹出事端。因此不肯本宮這般行事,但本宮執意,她也未曾攔著。”
鳳衛挑眉“我原本也不指望太後娘娘能幫襯什麼。”
鑫沄一笑“舅父,雖說你們上一代之事本宮不該妄議。但本宮還是要提醒舅父一句真相往往不是親眼所見。潘氏一族來路不明,她費儘心思進了林家,將林家一步一步推到這個位置,舅父就未曾懷疑過?母後不易,不能輕易行動。往往委曲求全,舅父不該碌碌無為。”
鳳衛望著鑫沄炯炯有神的目光,有些發愣。這雙眼,像極了那件事沒出來之前姐姐飛揚的眼神,也像紅顏一貫的眼神。他忘記了姐姐何時變得冷漠和內斂,隻知道姐姐的背叛和母親的死亡。
鑫沄收起情緒,一雙眼又變得和林凰冰如出一轍的淡然,她拉過鑫沅“給那瓷壇跪下,磕三個頭,說’一路走好。不孝兒泣彆‘。”
鑫沅十分不解。她這不孝兒是給誰當啊?
但鑫沅還是照辦了。看著鑫沅奶聲奶氣地念著“不孝兒泣彆。”紅顏的眼淚又沒忍住。
鑫沄拉起鑫沅,宮女給鑫沅掃掃灰,鑫沄便告辭離去,留著快忍不住哭意的紅顏和鳳衛在那兒安撫情緒。鑫沅快走了,不知為何,突然回頭看了一眼,看見鳳衛將瓷壇放在桌上,伸手環住紅顏,薄唇在紅顏脖頸和耳後輕吻,無限柔情旖旎。鑫沅不解地皺起眉頭。
他們在乾嘛啊?
鑫沅正看得起勁。一隻手突然捂住鑫沅的眼睛,鑫沄的嗤笑聲響起“少兒不宜,非禮勿視。”
鑫沅噘嘴。
皇姐就知道欺負她,明明自己也看得很起勁啊!還不準讓她看!哼。她要快點長大,這樣以後有好看的自己也捂住皇姐的眼睛,隻給自己看不給她看。
隻是鑫沅不知道,她永遠也沒有這個機會了,這次第是她和皇姐的最後一次親密接觸,之後便是天涯海角。各不相見。等本朝被吞並之後,暮年遲暮的鑫沅再次見到的,已是成了一方青塚的前朝帝姬墳。
等帝姬姊妹花回到皇宮,剛換回宮裝,便有一個眼生的小宮女來請“太後娘娘讓長公主去一趟。”
鑫沅當即說“我不認得你,你是哪裡來蒙混的?”
那宮女一慌,還未來得及開口狡辯,鑫沄已然下令“來人,抓起來,打二十下板子堵住嘴、捆了手腳拖去見母後,本宮倒想聽聽母後如何說。”
那小宮女剛想跪下求饒,已然被人擒住,拿帕子勒住嘴、麻繩捆了手腳、狠狠打了二十板子,一路拖著去到林凰冰處。原本林凰冰抱著翡翠如意已然入睡,聽見動靜又披衣起來,換了白玉如意抱著“大半夜地鬨什麼?你們年輕,有勁頭鬨騰,可憐哀家這一把老骨頭。”
鑫沄纏住林凰冰的手臂“母後,這丫頭說您傳我,不知道要誆騙兒臣去哪個不知道的去處害兒臣呢!”
林凰冰睨了她一眼,看也不看“把她送去給皇後罷,她治下出了事,讓公主驚惶,是她作為六宮之主的失職。記得動靜大些,你且回去哭,最好都彆睡。哀家且去陪著沅兒,免得她再嚇到。”
鑫沄屈膝“是。”
林凰冰抱著白玉如意便往鑫沅寢處去,撒手不管。下人七手八腳把宮女送到皇後那兒去,鑫沄一路哭到皇後那兒去,宋璨原本在禦書房批改奏折,大半夜的後宮鬨得雞飛狗跳,就算宦人不通報,他都給攪擾得夠嗆,不禁拿手捏著眉心,一生氣將奏折甩得老遠,一拂袖跺著腳去了後宮,到皇後的坤寧宮之時,那兒正亂成一團兒——鑫沄抱著皇後哭,宮女亂成一團,林太後抱著哭啼的小鑫沅在訓斥人,宋璨的頭都快給吵暈了,他心煩意亂,大吼一聲“都給朕住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