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馬車開動之後,陪同送行的謝布爾才開口,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問「你扣留隆納德子爵有什麼目的?而且還故意讓他們懷疑,彆告訴我是因為想不到更乾淨利落的方法。」
回頭看著對方那副『我不想聽謊話』的表情,被問者露出常見的微笑「我隻是想給他適合的待遇而已。願意多陪我一陣子嗎?」
昨晚起就被單獨押禁的子爵正為環境途然改變而不安,當見到那個砍斷泰倫斯一隻手的人進來時更是讓他緊張,而接下來的事情卻像是經曆了一場夢。
對方把他帶上一輛廂形馬車,窗子被布簾蓋住,裡麵已經坐著位騎士,隆納德經常見到這人,曉得是這個要塞的軍紀官謝布爾,這讓子爵更加擔心自己的處境。
車輛開始移動,幾個念頭在腦海中轉過,但是卻不敢開口問身旁的騎士,隻因為害怕聽到最壞的情況。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下來,謝布爾示意要他下去。
看清外麵是一片空曠,駕車的竟是敵軍要塞的副指揮官,而除了他們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人。
隆納德的身體擅抖起來,腳也幾乎要站不穩,這個場麵看起來就是要秘密處決他的樣子。
「這裡是兩國邊境。」這句話並沒有減少子爵的恐慌,直到對方拿出簡單行李、乾糧、酒,以及少許路費,他才發現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現在兩國已經停戰,我軍不能隨便越界,因此隻能送到這裡。先前我的種種手段雖然殘苛,但都是為了避開更大殺戮及達成我軍的重要目標。現在戰爭已經結束,這麼做是對大人在雪地中受苦而免除一場屠殺的補償。」對方說明道。
原以為自己難逃一死,沒想到卻出現這種轉折,讓隆納德無力地跪倒,身旁的人伸手扶起他。
「為避免被懷疑通敵賣國,您不妨說是自己詐病鬆懈我們的看守,然後趁夜逃走的。至於我們則會報告說大人已經病死,因為有傳染病的可能性,所以屍體連夜火化掉了。」
對方竟連這件事都想到,讓隆納德大為感動,以前的種種全在心中付諸流水而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對方沒有響應他的友好表示,隻是輕輕搖頭。
「今天的事是我們私下決定的,兩國雖然已經停戰,但衝突的因素仍在,下次見麵應該還是在戰場上,那時我們依舊會以對付敵人的方式來接待您。」
子爵先是一愣,隨即露出領悟的表情將伸出的手握拳,「我明白了,下次戰場相見,我也會全力以對待敵人的方式來招呼各位。」
隆納德沒有回頭地越境離去,看著他的背影,謝布爾有種哽在喉嚨裡的怪異感覺。如此義釋敵將的行為如果發生在彆人身上,他會因這個高貴舉動而感佩,但這並不是穆的作風,而且自己還有一些疑問想厘清。
「你這樣私自放走隆納德,真的沒問題嗎?團長知道這件事嗎?」謝布爾問。
「當然知道,我用充足的理由說服他同意了。」對方輕描淡寫地回答。
(跟普莉西拉有關嗎?)一瞬間謝布爾閃過這念頭。
在呈報上去的俘虜名冊中並沒有普莉西拉的名字,但是軍團長很可能從其它斯堪地貴族或暗中部置在貝爾根要塞的眼線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卻不容易知道以前晨星傭兵團的過去。
那他必定會懷疑諾修隱匿此事另有圖謀,可能是要做為牽製自己的暗樁,那時就會設法解決這個隱憂。
但是加上隆納德的事來擾亂卡羅斯的判斷,將軍就不會輕易采取行動。等到他確認清楚,大概也是幾年後的事,那時恐怕早已經人事全非了。
「那些斯堪地貴族其實都發覺不對勁,要是軍團長發現異常怎麼辦?」他試探性的問。
「卡羅斯當然會察覺,可是那又怎麼樣?隻要沒有充份的把握,他就不會采取行動,以免讓我們更加提防。」穆輕笑著回答。
確認自己的猜測後,謝布爾本不想再多說,卻看見對方望著北方像品評貨品似地說「隆納德是個好人,隻是並不是個好將領。」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發現穆的話似乎另有涵義,這個舉動的目的並不隻是自己所想的那樣而已。
「實力相當的話,己方善用人才隻是先立於不敗之地,敵方用人不當才會有可勝之機。其它貴族被俘後都是遣返或贖回,隻有他是自行逃脫,想必會受到另眼看待。斯堪地這仗損失不小,很多有過失者要懲處,但光是如此會使得士氣低迷,所以也得獎賞幾個表現突出者,因此隆納德憑智脫困必然會受到表彰重用。」
「經過剛才的事情,以後即使他在戰爭中俘虜普羅西亞軍民,也不會隨意殘苛對待,隆納德如果能身居高位,我認為這對雙方多少都有點好處的。」
「你知道天下無敵的秘訣是什麼嗎?就是千萬彆跟比自己強的對手打。如果敵人有兩個以上的將軍,我總是希望他們派出最差勁的那個。打敗名將可以振興威名,打敗庸才可以減少折損,個人一向認為後者更有好處。」
「其實爵位更高的辛吉埃布爾爵也很適合,隻是他手下有個精明的幕僚輔佐,可能會造成很大的威脅,所以就隻能挑選隆納德子爵了。」
聽到這些論調讓謝布爾皺起眉頭,「在你的想法裡,仁慈和道義都是用來哄騙欺瞞的裝飾道具嗎?」
「不儘然,我是認為隻有完全沒有任何名聲與利益考慮的仁義才是純粹的。」
「那是在指責我們主張的仁義道德都是虛假的嗎?」想起以前發生的事,對方用正經的表情回答那句話更是讓他憤怒。
「你誤會了,正好相反。要知道戰爭是算計得越深入勝率越高,如果因為心中的仁慈道義而不加謀算利用,那就是種過失了。將道和人道有時是相違背的。」
聽到這裡的謝布爾有些驚愕,頓了一下才問,「為什麼隻跟我說這些?」
「因為你是最適合也最有可能長期留在軍隊發展的人。修可拉要退休就不用提了,多尼爾和萊安在這場戰爭中立下不少功績,很有可能升官,但兩人都不是會長久留在軍隊的人。菲莉亞和維黛安的女性身份早就限製住其發展,更彆說他們性格上的問題。諾修雖然有在軍中發展的條件,不過我想會為了普莉西拉而回艾梅拉去,比起擁有權勢的將軍或領主,他應該更願意在小城當一個受人愛戴的傭兵團長。至於加蘭特,那家夥到哪裡去都有機會發財的。」
「時間不早了,初春的晚上還是很冷的,我們快點走吧!」說話的人邊登上馬車。
回程還是由穆禦馬,而車內的謝布爾心情卻一直平靜不下來。當初沒料到穆邀自己同行是為敲這一記悶棍,不是打在身體上而是信念上。
可是他實在無法為這件事厭惡對方,以謝布爾的判斷來說,雖然相處還不滿一年,可是穆對各人未來的發展分析的很正確。
隻是忍不住感歎,「為什麼會有人常常把好意表現得像是冷漠,有時甚至冷酷到近乎殘忍呢?」
後記
這次因為一些雜事晚了十幾天發文,而且篇幅也略短。雖然沒時間打字,不過構思倒是沒問題,接下來有點時間,因此兩周內應該可以發第九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