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呈音撐著陳祈,告訴他我以前住在這裡。
陳祈一下子不知道如何開口,他自己有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生怕在言語間不自覺流露出的幸福感惹蘇呈音低落,所以儘量都避開了蘇泠和陳寒柯,可現在,他滿腦袋除了一句“你爸媽呢”,硬是沒點靈光地不知道要怎麼接話。
一長串咕咕肚子叫拯救了他。
蘇呈音詫異地望著他,頓時又眉開眼笑,唇語到餓了?
陳祈還沒吃晚飯,直接從醫院跑來的,他摸摸肚子“瞞不住了,好餓。”
蘇呈音又指指那幾片暖光,對他招招手,隨後迫不及待似的,自己先邁開步子朝那兒走去,一跛一拐的。
又是一串肚子叫,陳祈捂住胃,安撫地揉了揉,然後仰起頭朝夜空看去。
蘇呈音沒走幾步就被追上,陳祈笑話他“等著你走過去我就餓暈了。”
說著就要再把他抱起來,蘇呈音不肯,轉身到他身後去,雙手攀到他肩膀上,陳祈了然,彎,一把將他背起來。
“好輕,背著比抱著感覺還明顯,”陳祈扁嘴,“吃晚飯了嗎你?”
蘇呈音挨著陳祈的耳邊點點頭,雙手環到他眼前去,讓他看著自己打字麵包。
陳祈顯然不滿意“等會兒再一起吃點吧?”
蘇呈音答應他。
路看著長,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感覺沒多久就到了跟前,亮著暖光的是小賣部和一家包子鋪。
蘇呈音今晚賭贏了一毛錢,於是請陳祈吃了兩個肉包子和一碗八寶粥。
桌子就是折疊小方桌,凳子就是矮矮小小的小方凳,陳祈窩在這兒看著可憋屈了,蘇呈音捧著包子嘲笑他,笑著笑著想起來一件大事。
他問我要把代寫作業賺的錢給我小姨,用什麼正當理由比較好?
陳祈邊吃邊幫他出主意,又疑惑道“嗯?代寫不正當嗎?”
蘇呈音耽誤了學習時間,不正當。
陳祈舔唇,想反駁可反駁蘇呈音又沒有用,他為難到“那那你”
蘇呈音競賽得獎,我從來都是用這種方式往家裡拿錢。
“那就說參加了一個小比賽,特彆小,比完就忘了。”
蘇呈音唇上被油汁染得又潤又亮,他琢磨片刻,覺得可行。
兩人吃飽包子喝足粥,從憋屈的餐桌上離開,陳祈嘗試著問“以前是住在這裡嗎?要去看看嗎?”
太小的時候就知道肚子餓不餓,蘇呈音還能記著的事情模模糊糊,在那逼仄破舊的小屋裡,廚房就是一個火灶搭在陽台上,送煤氣的男人從來不幫著扛上樓,每每蘇春都累得氣喘籲籲,抱著小呈音說“我的寶貝快點長大,長大了幫媽媽扛煤氣罐。”
現在他長大了,蘇春沒有了,煤氣罐也沒有了。
蘇呈音朝錯落的片區矮房裡望去,隨後搖搖頭,轉眼就對陳祈笑起來,唇語到走吧。
暖光在背後漸漸遠去淡去,蘇呈音扒在陳祈肩背上,後知後覺是不是太虧了,跑這麼遠。
他不等陳祈出聲,快速打字到一說看銀河,我首先就想到這裡了,我隻在這裡看到過,所以其實彆處,近一點兒的地方也行的。
陳祈把他往上顛了顛,背得穩穩當當,他說“不虧啊,包子很好吃,皮薄餡又香,其實兩個我都沒吃夠。”
蘇呈音急了,隻打了個感歎號給他。
陳祈帶他往草叢裡走去,那裡有一堆不知是否廢棄的腳手架。
蘇呈音被放下後,拿一雙凶狠的眼神盯著陳祈,怒斥他為什麼不早說,陳祈被他瞪得直笑,挨到他身旁歎了一句“好涼快,是要到秋天了吧。”
蘇呈音瞪在了棉花上,又被一語安慰,他也跟著仰起頭,看漫天星辰,看銀河迢迢。
沒有高樓阻礙的晚風肆意穿掠,夾帶著夏末的潮,和秋初的涼。
陳祈慢慢往後傾身,半靠在雜亂的腳手架上,隨後伸手拉著身邊的人也睡下來。
“上個月我還在住校,晚上我一個人跑到宿舍樓頂去呆著,沒一會兒毛非就追上來,他是個不帶消停的主兒,人挺有趣的,就是活潑過度。”
蘇呈音享受極了,星光、夜風、吃飽的肚子和暗戀的人。
也回到這裡看了一眼過往,他並不喜歡那個小屋子,他隻是很想念蘇春,想念他媽媽。
陳祈輕笑道“他還找我要你微信,我沒給。”
蘇呈音看他,陳祈不說理由,又重複一遍“就是沒給。”
怎麼樣都好,蘇呈音無所謂,他又看回浩瀚的星空,人在這種時候都喜歡發文藝病,要麼胡思亂想,要麼一片空白。
蘇呈音就是一片空白,盯著某一顆星星愣愣出神,放空的感覺很舒服。
“蘇呈音。”
旁邊的人輕聲喚他的名字,蘇呈音沒動,嗓子裡低低的應了一聲。
陳祈沒能聽見,他問,溫柔的聲線和曼妙的氣氛包裹住堪稱利劍一般的話“你的聲音是不是也蘇蘇的呢?”
怔了半晌,蘇呈音才失笑,他不生氣,隻覺得哀傷,他看向陳祈。
要不要現在就張開口,也叫你的名字,讓你知道我的聲音有多難聽。
回程沒了公交,陳祈背著蘇呈音沿著筆直寬敞的馬路往前走,走到一小半,陳祈漸漸停下嘴裡的故事,連步子也變得慢下來,他說“不哭了。”
蘇呈音埋首在他肩膀上,一絲動靜都沒有,隻不斷地濕了他的衣服。
陳祈發覺自己心疼壞了,猶豫片刻,還是沒有把他放下來,繼續背著慢慢走,他問“這回是因為傷心?”
是啊,大約是吧,蘇呈音自己也說不大清楚,泛濫成災的難過吞沒他,他甚至想讓陳祈丟下他彆管,好能讓他在這片空曠無人的地方放聲嚎啕。
然而還是貪心,蘇呈音掩著臉深呼吸,又往陳祈的頸窩裡挨蹭了幾分,一副依賴人的模樣。
陳祈托穩他,問“要不要抱?”
蘇呈音搖搖頭,他閉著眼,眼淚還是沾濕睫毛往外湧,他一點不想讓陳祈看他哭。
車鳴聲漸漸清晰,壓抑的發泄讓他乏累至極,他胡亂抹了一把鼻涕,好像聽見陳祈在輕聲哄著他,叫他哭,又叫他不要哭。
蘇呈音想,到底哭不哭嘛,張開唇,剛喚“陳祈”,還沒發出聲音,就掛著濕乎乎的眼淚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