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巔,大雪山中。
羽衣相卿緩步走上某座雪峰之巔,凍結了幾尺的湖麵上,一名蓑衣老翁靠著一根插在雪地之中的長竿打著瞌睡,一個鼻涕泡在老翁的鼻間一縮一脹。長竿長八尺六寸,正是春雷竿。而這名依竿而睡的蓑衣老翁自然便是那雪釣圖中,自稱一劍仙的蓑衣老翁了。
羽衣相卿見到老翁正在昏睡,遠遠駐足,不敢再近,隻是盯著老翁鼻間的那個鼻涕泡很是好奇的計算著這個鼻涕泡何時會破裂開來。可叫羽衣相卿失望的是,直到一劍仙睡醒,那個鼻涕泡都未曾破裂開來,而是被一劍仙狠狠一吸給吸進了鼻子。
“阿嚏!”一劍仙狠狠打完一個噴嚏,而後很是爽快的揉了揉鼻子。許久才察覺到遠遠恭候在湖邊的羽衣相卿。“喲,道法又有精進,恰是沒讓我算到你會在今日上山!”
一劍仙語氣有些不經意,似乎對自己算有遺漏並不感意外。隻是朝羽衣相卿招了招手,又在身前那片雪地上拍了拍。“來!坐下說!”
“師尊睡得可好。”羽衣相卿笑眯眯的走進,在一劍仙麵前坐下。
一劍仙等羽衣相卿坐下之後,自己卻是站起來,往前幾步走,徑直解了褲帶,對著湖上冰麵就是一泡熱尿。“這一泡尿尿完,這一覺可便就圓滿了!舒服,很是舒服!”
“看師尊的模樣,似乎是見過那位了。”羽衣相卿跟著一劍仙歡笑。
“哈哈,見過了見過了!揍他揍得可是爽快!還胡謅了一堆話,將他忽悠的雲裡霧裡!”一劍仙與羽衣相卿說的似乎正是花孤城,兩人笑的七分童趣,三分奸猾,恰好似兩個惡作劇成功的街邊頑童一般。
“可很快,他的本事就會變大了。”羽衣相卿跟著一劍仙笑了一陣,突地頹然歎息。
“哈!無礙,我打過他,騙過他,心裡這口氣也便就順了許多。”一劍仙擺了擺手,很是看得開的做出一副自得神色。而後,又問道。“山下有何大事?”
“當年的一顆遺子,自行上了棋盤。”羽衣相卿想了想,挑了一件最大的事情開口說道。
“哦!我也算到了一些,當年的遺子,如今一心要做博弈的手,咱們且順著他,看看他能走出幾步妙招。當年那小王爺苦心布下的這一局棋,端的是精雕奪巧,慮謀深遠,步步為營,殺機暗藏。這顆遺子若是能殺出一條血路,咱們就順著他走下去,韜光養晦好好在一邊看戲,若是棋力堪憂,那你可就得果斷出手,取了這顆遺子,莫要壞了大事。”
“徒兒曉得了。”羽衣相卿點頭,對一劍仙此番言語甚是讚同。一劍仙一眼望見了羽衣相卿眼中的愉快之情,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
“你在慶幸?”一劍仙問道。
“我……”羽衣相卿不知從何說起,卻是有些不敢去看一劍仙的雙眼。
“你怕他。”一劍仙再歎一口氣。
羽衣相卿欲言又止,頭再低半寸,算是默認。
“你覺得,連我當年都不是他的對手,你又如何能以一己之力破他苦心設計三百年的謎局?”一劍仙冷哼一聲,伸了個懶腰鬆鬆垮垮的躺下。繼續開口道。“當年為師以天下為局,一子一落,定下了那大明江山,中原西域,前後三百年再無敵手豈是隨便說說?早料到朱家可出一顆禍世妖星,卻不想這妖星落世之時恰逢八部逆天,得了些仙氣佛性,成就了一等一的大造化。可當年那小子不過二十出頭,論武道棋藝俱是遠遠不及為師,人生寂寞難逢敵手,為師隻想著找些樂子,卻不想就要一子逼死這妖星之時。朱家那昏蠢皇帝壞了大事,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的,倘若你對一樣事情太有把握了,反而會疏忽,所以該贏的反輸,隻要還有第二次機會,就一定可以把握住。可那卻沒什麼意義了,因為有些事情,隻有一次機會。以前的事情,就當做了老夫輸了,可還沒完,這一局才定乾坤。”
“徒兒明白了!”羽衣相卿點點頭,緩緩抬起頭。
“你明白個屁!你可知道你自佛而道,做的是儒家學問,心中天道可幻化天下萬道,與那妖星同出一轍。他敗不了你,就好像他敗不了自己一樣。你自出手便就立於不敗之地,又豈有輸了的道理?他布局之時,你這顆子尚未入得他眼,他也算不出你的造化,你是他這一局之中的變數,有變就有破綻,有破綻就有輸的可能。你可算是處處占了上風,何須多慮?”
羽衣相卿抬頭看了看天色。
“可世上每一件事都是這樣的,你不去做,就一定是見不到它成功。於你而言,隻此一種輸的可能。”一劍仙掏著耳朵。“多說無益,那號稱佛屠的後生改動了,當年桃園裡看我舞劍有所感悟,折了桃枝而去的小輩也該動了。楚王臂送出去許久,該是收線的時候了。那個桔梗見了你兩次,第三次見麵的時候,這顆子也可落下……還不夠亂!輪轉寺與天龍寺的兩位老和尚號稱不動如山,你去撥動撥動?”
“那我便下山了?”
“等等。”一劍仙老臉忽的鄭重起來不再挖鼻子,隻是一本正經的問了一句。“我要的東西,帶來了沒有?”
羽衣相卿微微一愣,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摸約有一尺長,一寸寬。兩人一遞一接,都顯得莊重肅穆,似乎那盒子裡當真是裝著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卻沒想一劍仙恰接過錦盒,老臉上即刻綻放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徑直錦盒內的物事取出,至於那看似質地不錯的錦盒則看都不看一眼,順手遠遠拋開。一劍仙右手一把抓住那自錦盒內的物事,慢慢朝自己後背伸過去。
“舒服!”一劍仙雙眼微眯,滿臉享受之極的神色。那錦盒之中的物事卻是一支,不求人!
羽衣相卿一步步下山,一劍仙眯著眼睛望著羽衣相卿遠遠離去,手上握著的不求人緩緩而動。終於羽衣相卿的背影消失在蒼茫雪色之中。一劍仙老臉上條條褶子更細更密,喃喃道。
“老夫輸了一次,豈能再輸第二次。天下第一的名頭,豈是說說而已?天師府的牌匾豈是說搬動就搬動的?這雪山有些單調了,白,真白。當年老朱死的時候,也是這麼白。我說他有一個兒子要壞大明基業,他不聽。結果連都府都被搬去守一國門戶,玉璽弄丟了,最後還是靠老夫才找回來,帝釋劍有什麼,老夫當年連帝釋天都能算計死,你不過是得了一把破劍而已……我一字落下,天都忌憚,妙!妙不可言!”
一劍仙絮絮叨叨了不知有多久,竟又是沉沉睡去,鼻涕泡再次冒了出來,順著一劍仙的呼吸一脹一縮起來。
羽衣相卿走在回天師府的路上,一步一步,不急不緩,羽衣相卿的身後留下了一場串深淺大致相同的腳印,一點一點彙聚成一條線,這一條線蜿蜒成一種特殊的韻味,恰好似一劍仙的呢喃那般,妙!妙不可言!
而此刻羽衣相卿的眉頭卻是死死皺著,似乎是在想著一件極為叫人頭疼的麻煩事。許久,羽衣相卿才緩緩抬起頭,往南方看了一眼。“不如先去趟天龍寺?聽聞南方的景色如故,一樣是極好的。”
羽衣相卿說完之後,沉默了一陣,忽的又兀自開口。“如此也好!隻要不與那人碰麵,去跟誰打交道都是無礙的!”羽衣相卿有些奇異的自問自答一番。
……
b市,黃昏之後。某間娛樂會所,不知名卻奢華卻燈如晝卻人來人往。這一刻,花孤城推門而入,恰好見到桔梗坐在一張桌子前,雙眼看著一名麵無表情的藍衣女子發著牌。
“有錢下注,沒錢走路。”藍衣女子正是茉莉,冷冷開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