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殺手!
療傷中的花孤城周身經脈被一層厚厚的黑繭附著,這一層黑繭混合著司徒流雲的劍氣,帝釋劍的劍氣,無數氣機蘊養之下,花孤城這寸寸斷裂開來的經脈似乎又有了重新恢複連接的可能,然而花孤城卻是一直氣息奄奄,半死不活的昏迷著。司徒流雲連著來探望過幾回,又接連送出數百道劍氣卻也無濟於事。
昏迷中,花孤城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裡麵,他搖身一變,再度化成了一名落魄少年,花孤城的靈魂似乎被封印了起來,或者又似乎是被禁錮起來,被強行灌注了來自另一個靈魂的另一份記憶,旁觀著一個個故事的發生。這些個故事的主角還是花孤城,也可以稱他作草狗。
昆侖山勢連綿千八百裡,遠遠望去恍若一條龍脊蜿蜒於神州大陸。昆侖山中靈氣濃鬱,其內草木眾多,更有鳥獸之聲不斷回旋。
草狗身形一上一下,撲騰中探著了一顆鮮紅欲滴的朱果。卻差了一些,沒能將果子摘下。
草狗非狗,而是一個年紀不過十二的孩子。
長相普通,身材瘦弱,獨獨一雙眸子神采奕奕中隱隱似有幾分流華縈繞,叫人看後忍不住心生歡喜。
人說名賤而易活。草狗生來體弱,怕草狗早夭,孤兒的同宗長輩賜了這個賤名。
草受萬千踐踏,狗有萬人唾罵。草狗之名呼之一出,欲求更賤也很難了。
世上古話俚語不可儘信,卻也不可不信。得了此名之後,草狗竟真是如野草土狗一般茁壯成長,眨眼便在那個極儘人間窮苦的鳳棲山落中過活了十二個年頭。
忽而有一日,村中同宗長輩叫來草狗,交予他一塊鏽鐵片。百般交代,千番叮囑,說是這鐵片來曆非同小可,讓草狗拿了這鐵片去昆侖找一位故人,求上一段錦繡前程。
事實上,鐵片主人原本不過是途徑鳳棲山,教化了一群山賊土匪之後,便出世去博一番功名。當年此人得了鳳棲山落中老人的恩惠,臨走之時,留下了這塊廢鐵以及一句空口大話。
“他日富貴之時,執此物往昆侖尋我,當許來人錦繡前程。”
鐵片主人乃是有大學問的文人,山中老人對此人的了解到此為止,可當年那人帶領一群綠林土匪出山之時恰逢亂世。兵荒馬亂,戰況吃緊中一介書生又拿什麼安身立命?
如今這鐵片的原本主人是死是活,山中老人都不得而知,又何來錦繡前程一說?
讓一個十二歲的孩童獨身一人,不遠萬裡從鳳棲跋涉到昆侖,與赴死何異?
老人的這個噱頭背後其實另有隱情,還是苦情。
鳳棲山落極儘人間窮苦,早些年山落之中的收成雖然清寡,但總算足夠讓眾鄉人混一個溫飽。可自從草狗這個不知父親是何人,母親又難產而死的孤兒降世在山落之中以後,山落的收成卻是一年不如一年,到得今年更是顆粒無收,眾鄉人竟隻能勉強依靠草根樹皮度日。
地裡為何漸漸少產?其中因由,眾鄉人百思不得其解。
忽而有一日,草狗天煞災星的蜚語不知是從何而起,山落中的百姓卻偏偏深信不疑。同宗長輩縱然在山落中地位頗高,但最終老人的良心還是沒能敵過眾鄉人的信誓旦旦。
草狗不知其中實情,隻是將老人叮囑牢記在心。
拿了鐵片,一聲不吭的上路了。
孩子緊緊攥著也許隻夠吃上幾天的乾糧,將鐵片小心收好,神色決然的問了老人一句。
“昆侖在什麼方向?”
老爹嘴唇蠕動,幾番欲言又止。
“西,西麵。”老人背後一名婦人終於忍不住插嘴問答,草狗遙遙朝太陽落下之地望了一眼。臨走之時不忘對著老人與那插嘴婦人重重磕頭,草狗乃是孤兒,從小喝過牛奶,狗奶,豹奶。再長一點之後吃的是百家飯,住在神廟之中,偶爾嚴寒時會有好心人接草狗回去借宿幾天。自小無人教與他禮節,這般行徑皆是草狗自小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草狗磕頭之時,眾鄉人麵色各異,皆不敢正視這個平日裡乖巧懂事,身世可憐的孩子。
鐵片換前程的故事大家心知肚明,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黃粱美夢罷了,草狗這一去,十有八九是要死在路上的。
眾鄉人同意將鐵片交出去,不過是圖個心中安穩罷了。
磕頭完畢,草狗便即刻起身,一路向西。不言不語,不聞不問,當真是不知前路凶險,鄉人歹意?倒也未必!
十二歲的孩子說大不大,說下不小。更何況是無父無母,生來心智就比常人敏感成熟的草狗。
單薄的背影在夕陽下無限被拉長。
老人望著草狗遠去,嘴唇依舊蠕動,好不容易吐出一個“西麵”的時候,草狗早已走出去好遠。
天快黑了,人群如釋重負般徐徐散去。
老爹雙眼乾澀,眼角聚不成淚水的濕潤,和那插嘴夫人嘴角不經意流露而出的得意,為草狗做了最後的送彆。
天黑了,山落中燈火星星點點,山頭上草狗磕著乾糧,雙眼華光流轉,黑暗之中恍若流螢。
麵餅啃去一半,草狗尚未半飽,卻再也不敢多咬一口了,小心將麵餅收進行囊中。時值初秋,天氣愈涼,而山上寒意更勝。草狗靠著大樹,升起一堆篝火,聽著周圍不絕於耳的野獸嘶吼,栗栗不安。然而走了小半日,加上山路難行,費去草狗好些氣力。到底是一個不過十二歲的孩子,蜷縮在樹下東張西望了好一會之後,終於再也撐不住倦意,徐徐合上眼便就這麼睡了過去。
山林一夜,危機四伏。
開始時,草狗身前尚有一叢篝火,野獸懼怕光亮不敢上前招惹。可到了後半夜,山中霧氣更濃,隻一陣輕風,篝火跳動一下,熄了。沒了火光的護衛,山中嗅到草狗生肉氣味的野獸蠢蠢欲動。
不多久便在草狗身邊聚集了幾條餓狼。眾狼眼中紅光閃爍,一步一停的聚到草狗身邊。突然一聲狼嘯,眾狼聽後立即散開。隻見一條身材壯碩異與同類的白狼腳步如飛向草狗奔來。
頭狼繞草狗小跑了幾周,幾次想要撲食卻偏偏又不敢下嘴,好生奇怪。
突然,頭狼下定決心般朝前半步走,卻不料隻是這半步,頭狼便就失足,一個踉蹌之後差點沒一頭撞上草狗身後的那顆大樹。頓時頭狼嘯聲變作嗚咽之音,失魂落魄的奪路而逃。眾狼不明所以,但見首領如此,同樣心生膽怯,不敢在草狗身邊再多停留半刻,立即散去。
草狗被此番動靜弄醒,雙眼微眯,朦朧中隻見四周空空,隻當是山中風聲擾人,翻一個身後便又沉沉睡去。
傳說,鳳棲有真靈,草狗出生之日,天生祥瑞。又說鳳棲鎮魔,草狗出生之日,魔氣翻騰。
到底是妖魔附體還是真靈庇佑,卻是不得而知。隻知草狗自第二日繼續上路,到得第四日,乾糧食儘,靠山中野果草根果腹。到得第十日,草狗斷了左腿……
鳳棲山至昆侖山,遙遙相距三千裡,其間千山萬水相阻。
草狗這一路行來,九死一生,卻偏被他給占去了那獨一分的氣運,幾次要死但就是沒死。
此刻草狗朝著那朱果再次奮力一跳,本就虛弱之極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草狗落地時腳下一滑,一路滾出十餘丈。
草狗咽著半口氣,在徹底昏死過去之前,向山的那頭望了一眼。隻一眼,草狗便心滿意足。
他這一路苦難,值了!